等屋內的捕快衙役按照他的命令出門之後，林清之可算有時間換下濕衣服，將頭髮重新挽好，又收拾了行李。

確定穿戴整齊後，他帶著小廝出了門，去往位於洛川的景王別院。

眾所周知，大聿皇帝有七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其中景王於承言排行老八，是最小的一個。不同於其他幾位王爺與皇帝之間關係淡薄，景王和當今聖上從小一同養在先皇身邊，關係最好，感情也最深。

當年聖上臨位，其他六位王爺或多或少都搞了些小動作，只有景王因為先皇過世悲傷過度，整日待在家中，之後更是向聖上辭行，來到洛川。

可以說，他是幾位王爺中聖上最信任之人。

但景王最出名的卻不是與聖上的關係，而是他的放浪不羈與風流之名。

早年先皇還在世時，他極少出宮，多半時間是在同當初的太子殿下如今的聖上看書寫字中度過，他的聰慧與勤學也常常得到先帝的讚揚。

然而景王十六歲那年，他的幾個哥哥趁著先帝與當今聖上不在，偷偷拉著他跑出宮去，直奔京城乃至全大聿最有名的瀟湘樓。

第一次見識到宮外的花花世界，景王很快便被其中千姿百態環肥燕瘦的美色所吸引，之後更是多次偷溜出宮，沉溺於銷金窟溫柔鄉無法自拔，逐漸成癮。

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最終被先皇發現，大怒之下，先皇處罰了幾個攛掇景王出宮的哥哥，又關了景王禁閉。

景王再三保證不再出宮尋花問柳後，這才解禁，其後更是用功刻苦，發奮勤學。

可先皇過世不過半年，他便自請前往洛川，做個閑散王爺。

誰人不知洛川最出名有二，洛川水與洛川美人。聖上同樣知曉，奈何景王意決，只得放行。

來到洛川的景王就如同歸水的游魚，很快便在洛川最出名的幾個聲色場所混響了名頭，整日整日留戀花叢，樂不思返。他的別院更是建的比京城內的王爺府更富麗堂皇，像是要在此地安營紮寨般。

雖說沒什麼實權，可景王終究是個王爺。林清之新官上任，理應前往景王別院拜訪。

只是等他到了別院，一問，守門的下人卻說景王不在院內，近幾日一直待在畫舫，許久未歸。

林清之道謝後只得帶著小廝向著城外而去。

一年半前開始的鬼怪夜遊事件使得城內的聲色場所紛紛停業，景王卻並未離開，而是買下花魁等一眾風塵女子，在城外河上組建畫舫。

由於此地往來船隻商販頻繁，加之城外並未鬧鬼，畫舫的生意經營地有聲有色，每日客人絡繹不絕，成了洛川最後的水上不夜城。

畫舫每天正午開張，白日以歌舞為主，夜間才是真正的狂歡。

今日進城時，林清之只遠遠地瞧了一眼，當時還未營業，五艘連在一起的巨大畫舫安安靜靜停泊在河上，甲板上甚至看不見人影。

如今已是營業時間，隨著林清之的走近，畫舫的精緻華美完完全全展現在二人面前，令人嘆服。

林清之透過跳板上了靠岸的一艘畫舫，剛踩上甲板就見一名二十八九的美貌女子迎了過來，「這位客人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來？」

該女子一身紅衣，輕紗披肩，頭頂梳著隨雲髻，一走一動間牡丹金步搖隨之輕顫，熠熠生輝。不少人都看了過來，林清之卻因為她一身濃郁脂粉味皺了皺眉，不著痕跡退後一步，「是。」

那名女子倒是有些眼色，瞧見林清之不喜，便不再靠近，說：「客人裡邊請，奴家為您引路。」

林清之看了眼前方一長串連接在一起結構複雜的畫舫，放棄了自己走的打算，點了點頭。

「請問景王殿下身在何處？」邊走，林清之邊問。

「景王？」女子腳步一頓，看向林清之，「請問您找景王殿下有何事？」

注意到四周的守衛因為「景王」這個名字而警惕地望過來，似乎只要他一有異動便會一擁而上將他擒拿，林清之趕忙解釋道：「本官是洛川新上任的縣令，特來拜見景王殿下。」

聞言，女子先是恍然，其後笑著施以一禮，「原來是縣令大人，奴家招待不周，望大人海涵。」

雖然她掩蓋的很快，但林清之還是從她的臉上看到了與民眾衙役一樣的古怪神情。

「不必拘禮。」林清之說，「還請姑娘帶我面見景王。」

聽到「姑娘」二字，女子捂嘴輕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奴家名喚秋月，是朱顏舫掌櫃，大人稱呼奴家月姨便是。」

林清之沒想到一上船便遇到了掌櫃，驚訝之餘但礙於他對聲色場所不甚了解，倒也不覺奇怪。

因著鬧了笑話，他耳根泛紅。

好在窘迫沒多久，秋月便收斂了笑意，「景王殿下在立春舫，大人請往這邊走。」

「多謝月姨。」林清之暗鬆了口氣，跟在秋月身後穿過一艘艘畫舫。

途徑某艘畫舫時，林清之發現甲板上圍滿了人，摩肩接踵間寸步難行，叫好聲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鬧哄哄的全炸響在他耳邊，隱隱還能聽到琵琶古箏彈奏之音，不過在一片嘈雜聲中也聽不出深淺。

兩人穿行而過時花費了不少氣力，秋月解釋道：「這是立夏舫，紅牌靜夜正在船頭跳舞。」

靜夜一舞，半船艙的人都來了，這才出現了立夏舫人滿為患的景象。

林清之理了理被壓皺的衣袖，感慨這位名叫靜夜的女子的魅力時，突然瞧見了一個熟人。

他與秋月打了聲招呼後，快步過去喊道：「徐少俠。」

徐肖渺正站在人群外，冷漠地看著擁擠的人潮。聞言，他轉過頭，在看到林清之時有一瞬的驚訝，又很快歸於平靜，「林大人。」

不同於徐肖渺的冷淡，林清之對這位救命恩人很有好感，「分別不過一個時辰，在下竟能再遇徐少俠，看來果真有緣。」

即便徐肖渺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林清之自說自話的也很開心：「徐少俠會在洛川停留多久？又住在何處？若有時間，可否讓在下設宴招待以表謝意？」

遲遲得不到答案，林清之抬眼便見徐肖渺一直盯著人群中央，於是說道：「徐少俠專程來朱顏舫看靜夜跳舞？倒是好雅興。」

不知是這句話中的哪個詞惹惱了徐肖渺，只見他轉過視線，瞪了林清之一眼，「林大人也是。」說完便飛身而起，踩著立柱一路遠去，很快消失在林清之視線內。

林清之摸摸鼻子，沒搞懂徐肖渺生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