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落南陌帳內發生的事情，直接導致了第二日兩個人的精神不佳，程婓煙還好，就是起來後眼睛有些發腫，眼圈泛紅，不過楚佑宸問起來的時候，說晚上沒睡好還能忽悠過去。

可落南陌的情況卻是完全不同了。

按照楚佑宸的話來說，就是我們兢兢業業的軍師大人竟然會晚起了，還整整晚了三個多時辰。

準確的說，是素日里都在寅時之前起來的落南陌，竟然睡到了午時，那可是真正的日上三竿！

更奇怪的是，他想要進去，看看落南陌是不是病了，卻被何書涼差點拿個打狗棍給攆了出來。

讓宣昱帝更崩潰的是——小書童邊攆著便嚷嚷著：「還不是陛下您幹的好事，現在還過來做什麼？」

何書涼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卻被程婓煙一個眼神嚇住，話到喉頭卻又咽了下去。

我做什麼了我？楚佑宸覺得自己委屈至極。怎麼剛過去一個晚上就都跟瘋了一樣？

於是，在落南陌醒來之前，楚佑宸都一直徘徊在他的帳外，其間幾次想溜進去，然，未遂。

昨夜颳了一宿的風，將整個天空雲彩都吹散了，因而，這個早晨晴空一片，萬里無雲。

一輪紅日就這麼直愣愣地掛在天幕，赤裸裸的，沒有絲毫的遮掩，就這麼直直的打在那焦黃的地面上。

隆冬時節，北風呼嘯，被這樣的艷陽照著，較之以往，略添了幾分暖意。

「哎，南陌啊，你再不出來，孤就要被凍死了！」即便頂著這麼大的太陽，一早起來連披風都未穿就跑出來的楚佑宸還是覺得一陣涼風吹得他只打顫，不由得搓了搓手，朝裡面喊了聲。

「哎呀，陛下！你就不能安靜等會兒？」見楚佑宸這一副不見南陌誓不罷休的表情，何書涼忙壓低了聲音，「殿下今日丑時方才入睡，權當書涼求您，您行行好，讓陛下再歇息片刻罷！」

楚佑宸聽了這話，細眉一挑：「丑時才入睡，昨夜南陌他都做了些什麼？」

何書涼極為幽怨地望了程婓煙一眼，語氣很是不好：「昨晚殿下處理公務到很晚，後半夜也沒怎麼睡，這不，剛睡下不久。」

其實昨晚的事，他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這兩位都是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人，他實在不知道去向著誰，最終，也只能把怒氣全部發泄到楚佑宸身上。

程婓煙心中有愧，撇過頭去，趕巧有片樹葉隨著風落在了她的肩頭，少女伸手拂去，眼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婓煙啊，你昨夜也沒睡好，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便好。」楚佑宸吩咐人去給他取件披風來，卻在回頭時無意中瞥見了程婓煙的身影，「回去好好睡一覺，別誤了晚宴便成。」

少女微微點頭，帶著紅芷離去。

自始至終，她都沒說一句話。

「陛下，你看郡主殿下都回去了，您也回去歇息罷。」何書涼眼睜睜地看著程婓煙離開，然後把目光轉回到楚佑宸身上，「你萬一得了風寒，書涼可擔不起！」

楚佑宸斜著頭，笑容中帶著一點痞氣：「竟然擔待不起，就放孤進去，你放心，孤定不會把南陌吵醒。」

說罷，用一種「我就是威脅你能怎樣」的表情看著他。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最終，楚佑宸以一個噴嚏取得了勝利。

「小書涼啊，你說說你，怎麼就不讓孤進去呢，你看看，這不，都快把孤凍出病了！你說，讓不讓孤進去？」楚佑宸挑眉瞪著他，似是威脅，似是挑釁。

「陛下可能保證，不吵醒我們家殿下？」何書涼也在思量，若是楚佑宸在這個檔口病倒了，落南陌絕對扒了他的皮，可是……

罷了，終歸是殿下自個兒選的人，指不定人家還樂意讓他去叨擾呢。

得到肯定的答案，何書涼深吸一口氣呼出，朝著楚佑宸一拱手，勉強扯出了一個笑臉：「既然如此，陛下請。」

楚佑宸心中一喜，忙大步流星地往進走，卻被何書涼在門口攔住：「陛下且同書涼過來。」

何書涼將他引到一旁的小帳子里，遞給他一個暖爐，一杯熱茶，口中道：「陛下在外面呆的久了，身上寒氣過重，現在書涼這裡去去寒，免得把寒氣帶給殿下。」

手裡捧著一個小巧精緻的暖爐，暖爐的溫熱感直直流入心間，彷彿一股熱流在他的身上繞了一大圈，之前的寒意都消逝殆盡。

不過這是不是太偏心了些？剛才他站在門外的時候這小子可沒說要給他拿個暖爐啊，怎麼這一說要進去，就把他帶過來祛寒了？

楚佑宸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格魅力怎麼這麼差。

在何書涼的小帳子里呆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才起身，在何書涼的引導下，打開了連通兩個帳子的那道門簾。

剛一進去，一股暖流撲面而來，楚佑宸直接脫掉了身上的外套，搭在玄關處。

今日落南陌帳里格外的暖和，脫了外套都感覺有些熱，可帳子的主人卻在最熱處睡得香熟。

帳內的布施本就簡單爾雅，可只要識貨的人，誰看不出，這帳內每一件東西都是價值連城。

這樣的裝潢，必然是何書涼同楚佑宸所安排的，落南陌不願，那二人竟奇蹟般地統一了戰線，最終，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可今天卻又些不同，整個帳內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楚佑宸凝神去聞，似是用來安神的，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究竟怎麼了，要用安神香來輔助入睡。

滅了香，把窗子微微開了一個小的縫隙，試圖把屋內氤氳的香氣散去。誰知剛開沒多久，榻上便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又連忙閉好。

他轉過身，搬了個圓凳坐到床邊，細細打量著床榻上的少年。

那是如同畫卷一般的美妙。

那個如神祇一般不可侵犯的少年，此時正躺在自己面前，如孩童一般熟睡，面容寧靜卻帶著幾絲疲倦，就這樣靜靜地躺著。

不再有清醒時的清冷孤傲，不再有統帥三軍時的意氣風發，此時的落南陌，就像是一張純凈無瑕的美玉，任人去打磨、雕刻。

楚佑宸相信，此時即便天上突然打雷，都不一定能將之喚醒。

他也不願意讓他醒來。

這樣毫無防備的落南陌是在不常見，平日的他，不是在算計這事，便是在考慮那是，根本沒有如此放鬆的姿態。

如此的質樸無華，如此的純粹幹凈。

像是一個謫仙，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一切凡塵俗事都與他無關。

薄唇輕輕合住，睫毛修長，整個人都精緻的好像一個瓷娃娃，本就白凈的面容更顯的如玉般溫潤，許是帳內溫度較高的原因，兩頰上還有幾分不大正常的紅暈。

不知道是不是夢見了什麼，他那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平添了幾分愁苦。楚佑宸嘴角含著笑，伸手，溫和地觸及他的眉心，似是試圖替他撫平，卻被指尖傳來的溫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