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觸及他額頭的那一瞬間，楚佑宸頓時發現了問題，然後，似是想要再確定一下，收回手，試了試自個兒額上的溫度，再度用手背去探。

果然，他就知道，南陌絕不會無緣無故晚起。

怪不得臉上那麼紅，再燒下去，非要出事不可。

「南陌，南陌？醒醒！」他試探性地喚了幾聲，用手推了推。

「嗯……」榻上的少年卻只是翻了個身，嚶嚀一聲，看起來很是難受。

現在回過頭再去看那人的表情，楚佑宸只覺得自己剛開始真是傻的無可救藥，誰規定睡著時皺著眉就是做了噩夢？

這明顯就是極力隱忍這什麼的表情啊。

「怎麼病的這麼嚴重？這樣下去可不行……」楚佑宸蹙眉低喃，也是有些急了，忙喚到：「來人！傳軍醫！」

何書涼聞聲趕來，他本就在門外，離得最近，冷不丁地聽楚佑宸來了這麼一嗓子，著實被嚇到了，卻也顧不上別的，轉身就往裡跑。

能讓楚佑宸大叫著傳軍醫的人不多，帳里也就只有殿下和他自個兒，何書涼的心中頓時一急，還被門檻拌了一跤。

當他踉踉蹌蹌跑進來的時候，果真看見臉上寫滿了焦急的楚佑宸，還有仍在床榻上昏睡的落南陌。

楚佑宸看見他，就像是冬日掉落在河裡的溺水者看見了一塊浮木：「書涼，快！去找軍醫！」

「哦！」他應了一聲，連問都來不及，又急忙沖了出去。

這種發熱，軍醫來了也沒什麼作用，就是開了幾副藥，讓何書涼按時給落南陌服下，又說了幾句讓楚佑宸注意的話，便拎著藥箱離去。

何書涼一拿到藥方，就馬不停蹄地去給他家主子熬藥。

楚佑宸曉得光顧著喝藥是絕對沒用的，依稀記得曾經自己發熱時有人用溫水給自己擦過臉，好像效果還不錯，於是又叫人去接了一盆溫水，將毛巾用溫水浸過後擰幹給落南陌擦拭。

那動作，溫柔的好像是對待自己最珍惜的寶物，每一個動作都呵護至極。

「唔……」

事實證明，楚佑宸的方法還是有些成效的，起碼擦完一遍後落南陌的意識清醒了些，總算是能睜開眼了。

眼前的意識逐漸清明起來，入眼的第一人便是楚佑宸，「陛下，您怎麼來了……」看著那個正在桌子邊忙碌的背影，落南陌無力地扯了扯嘴角，說話仍是有氣無力的，裡面的疑惑卻是毫不銳減半分。

「呀，南陌你醒啦！」聽見聲響的楚佑宸忙回到床邊，很是溫柔地把落南陌扶起來半倚著榻，「怎麼樣，可有好些了？」

「嗯。」落南陌靠在軟墊上，隨口應了一聲，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想去糾結楚佑宸出現在他帳里的原因。

楚佑宸無奈搖了搖頭，這還算好些了？

是時，何書涼端著個盤子進來，上面擺著一碗白米粥和一碗藥。

何書涼見他醒了，忙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一旁小跑著上前跪到床榻邊上，那小模樣，委屈得眼淚都下來了：「殿下……嗚嗚……是書涼不好，書涼，書涼應該寸步不離地守著殿下的！多虧了陛下發現得早……不然，不然，嗚嗚……」

「不礙你的事，起來吧。」落南陌的聲音很輕，不仔細聽都聽不見。

他伸手，想要把那個孩子從地上扶起，卻沒有那個力氣，倒是何書涼很窩心，就著那個勢頭起來。

「來，南陌，先喝粥墊著點胃。」楚佑宸端著碗坐到床頭，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涼，送到落南陌嘴邊。

少年偏過頭去，聲音軟軟的：「我現在沒什麼胃口。」

「那也得吃點，空腹喝藥對身子不好。」見他還是扭著頭，無動於衷，楚佑宸的語氣強硬了些，「快點，這是命令！」

落南陌叫何書涼先出去，自己還是板著個臉不肯妥協，直到楚佑宸又重複了一遍，這才不情願地伸手接過，可他手上沒什麼力氣，又險些把整碗粥都灑在身上。

楚佑宸忙伸手扶住碗底，這才避免了一劫。

他有些好笑，又把碗接回來，落南陌竟在他的眼裡讀出了幾絲寵溺，他說：「南陌啊，看你連碗都拿不住了，還要逞強？」

然後，又笑了笑：「你張嘴，我來喂你便好。」

落南陌一愣，看著那人孩童般的笑顏，扯了扯嘴角，機械地張嘴、咀嚼、吞咽，眼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

好像，永遠這樣，很不錯呢……

可只怕，持續不了多久了罷？

他的思緒，被口中傳來的一陣苦澀感打斷，猛地回過神來，瞪了那個「罪魁禍首」一眼。

楚佑宸笑得十分開懷：「哈哈哈，看南陌想事情想的那麼入神，就想著替你換個口味！」口上這般說著，手上卻自覺地遞過去了一顆蜜餞。

於是，毫不意外的，我們宣昱帝又收穫白眼一枚。

不過，他老人家看起來竟還挺是受用，戲謔到——

「南陌啊，你可算是吃了些東西有了精力，都能瞪人了！」

要說這楚佑宸，在某種意義上，果真就是個開心果，能夠把在病中的落南陌都逗的一笑。

默默地喝完一碗藥，落南陌笑著指了指門口：「陛下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歇息了，莫要忘了喚書涼進來。」

楚佑宸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頃刻間，變戲法般的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強烈控訴著少年的無情：「南陌啊，你就當真這麼狠心？」

落南陌面無表情地點頭。

敢情這人還記仇？

楚佑宸頓時間欲哭無淚。

「那……孤走了？真的走了？」那人還是面無表情的點頭，眸光澄澈，看不出一點異樣的情緒。

悻悻地走出去，恰巧與正往進走的何書涼撞了個滿懷，楚佑宸被攆出來，心中不爽，說個話都氣沖沖的，彷彿對面的人欠了他上千兩金子一樣：「走路不會看著點！」

一人出去，一人又進來，何書涼趴在落南陌床頭 ，看著楚佑宸遠去的方向，不解道：「殿下，竟然捨不得，幹嘛攆陛下出去？」

剛才他們二人的對話，何書涼是聽得一清二楚，要不他也不會來得這麼及時。

不過話說回來，落南陌同別人說話時，大多不避諱著他，可以說，何書涼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落南陌的人。

而前夜的事，就是一個例外。

「書涼，你有沒有覺得，楚佑宸他最近怪怪的？」就在何書涼以為他不會開口了的時候，忽然聽他如此問到。

何書涼思考半晌，道：「好像是有點，看起來對殿下您更加上心了。」隔了會兒又道，「怎麼了，這樣不好嗎？」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禍，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不等我們幫他，可能就會恢復了。」

那樣，絕對是一個太大的意外。

「殿下您決定了嗎？當真要恢復陛下的記憶？」他怎麼覺得，還是有些不靠譜？

落南陌點頭，毫不猶豫：「這是我答應婓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