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

厚重的烏雲將天與地的距離壓得很近，很親密，暗潮湧動，空氣中沉重的氛圍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沉悶的天空閃過幾聲響雷，一束閃電劈焦了佇立在曠野上的一顆枯樹。地縫上，灰頭土臉的老鼠驚慌得竄過滿是裂痕的土地。

陰灰沉重的天飆起了雨點，一輛列車穿過烈雨，駛入烏雲深處。

雲層之上的高遠的天空，深黑色的鴿子掠過閃電，穿過雲層，衝破無盡的混沌，飛到一棟古樸的中式建築窗前，窗戶後面，一個男人慵懶地躺在竹椅上，嘴裡銜著一根細長的煙桿，氣定神閑，嘴裡吞吐著濃稠的雲霧。

男人抬手，鴿子飛上他枯瘦的手背，略顯蒼老的嘴角綻出一個陰狠的淺笑。

聞人家本家，已經在這隱秘的山林間度過了上百年的光陰，不論是這個地方還是這裡的人，亦或者是一草一木都有一種危險的神秘氣質，偶爾有鬼魅般的族人踩著飄逸的步伐從小路穿行而過，清麗詭美的中式建築群承載著歷史的厚重感，屋前房後開著悲催又凄慘的彼岸花。

皓州車站。

聞人月叫了加急的計程車，火力全開駛向學校。跑到教室門口時已經遲到了八分鐘，索性利用血獵的潛行技能避開教授視線，灰溜溜鑽進教室。

不起眼的身影藏在桌子底下，腦殼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同學健碩的小腿。

「老月，你想去哪啊。」

頭頂上響起一陣熟悉的嗓音，是陸承晨，自上而下的視線和聞人月撞了個滿懷：「你怎麼又遲到。」

聞人月食指貼唇，做噤聲手勢：「噓，小黃，我偷偷摸摸去簽個到。」

畢竟這學期這位教授的課再缺席一節就得重修了。

陸承晨笑呵呵地輕嗤一聲，猛地把人拎起來，安置在旁邊的空位上

「用不著了。」

陸承晨沖聞人月痞氣地笑笑，豎著大拇指指著自己，一副上天入地老子最帥的架飾。

「偉大帥氣又迷人的本大爺我替你簽到了，怎麼樣，感不感動。」

燦爛奪目的熾烈笑容極具感染力，頗為自戀的發言，顯得有些賤兮兮的。

聞人月笑道：「感動，特別感動。」

說著，將身子在椅子上坐定，擺正了姿勢。

「對了，你妹妹怎麼樣了？」

「你說承雅？她挺好的，還在準備聯考，可用功了。我還能抽時間給她洗衣服，做便當。」

又要學習，又要打工，還要照顧妹妹，陸承晨的日程真的被安排的滿滿噹噹。

聞人月感嘆：「你真的不容易，又當爹又當媽。」

「哼，長兄如父。」

陸承晨樂不可支道，好像這是一件多麼得意的事情。

「承雅她可是我家寶貝，她值得擁有最好的。」

聞人月隨口問道：「承雅想考哪個大學？」

陸承晨撓撓頭髮：「我記得她好像想進京城，特別想考京城國立大學。」

京城？聞人月替陸承晨捏了一把汗：「京城的學校，那可要努把力，尤其是在咱們東江省。」

「沒關係的，不管承雅她考多少，考進哪個大學，她都是我的驕傲，我最自豪的小公舉。」

陸承晨滿面陽光，眼中滿是對妹妹濃濃的寵溺。

「但我擔心的是，萬一考得不好，承雅她會不開心。」

陸承晨略微苦惱地笑笑，跟著教授講課的節奏翻了一頁書。

「所以我還在一直努力打工賺錢。」

「你是要給她準備什麼禮物嗎？」

「我要帶她去旅遊。」

「為什麼是旅遊？」

「我想告訴她，世界那麼大，宇宙那麼廣，人世間那麼多美好的事情，聯考那麼渺小的存在，沒必要一直介懷。另外我想讓她知道，時局會變遷，風雲會變換，但老哥對她的感情堅定不移。身為兄長，我多半會先她一步離開人間，所以我想在有生之年把全部的愛給她。為此，不論要我付出什麼，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陸承晨憨笑著抹抹鼻子，看向聞人月。

「嘿嘿嘿，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老月，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機智。」

「你個小機靈鬼，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

聞人月故意惡聲惡氣道，不懷好意地笑笑，上手把那一頭耀眼的金髮糊成鳥窩。

「小黃啊小黃，真不愧是你，笨蛋妹控，天下第一好哥哥。」

頭髮被糊炸的陸承晨笑得像個八百斤的孩子。

同樣都是有哥哥的人，聞人月眸子暗了暗，喃喃道：「承雅她，一定很福祉。」

這節課聞人月看的陸承晨的書，實在弄不懂的的地方陸承晨也會悄摸摸給解釋一遍，這節課還不算太難受。

這節課進行到四分之一，聞人月扶額，忽然感到一陣恍惚，隱隱感到有些頭痛。一種詭異的慾望逐漸佔據聞人月的全身，不可抗拒。

「你怎麼了？」

聞人月扶著額頭，趴倒在桌子上：「沒事，沒吃早飯，有些頭暈。」

陸承晨偷偷摸摸撇了一眼教授，把聞人月往不起眼的位置靠了靠。

「我幫你打掩護，你趴一會。」

聞人月迷離道：「多謝了，小黃。」

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愈加沉重的陣痛對聞人月來說是極度漫長且痛苦的煎熬，和受刑相比好不到哪去，隨著時間推移，熟悉的心絞痛漸漸佔據聞人月的胸腔，愈發痛苦，面部肌肉因痛苦有幾分扭曲。

想起來了，是那顆渴血的傀儡心，竟然在這個節骨眼發作。

可以感受到，身上每一寸神經都在哀嚎，心臟的每一條根系都感到飢餓，冷汗浸濕了衣角，聞人月胸腔窒悶，咳出一大口鮮血。

陸承晨感到大腿一陣濕滑，仔細一看是聞人月咳出的鮮血濺到了身上。

「喂，老月，你吐血了！」

聞人月面色蒼白，意識渙散，已經聽不太清陸承晨的呼喚，有氣無力地張了張嘴就癱倒在了桌上。

管不了那麼多了，陸承晨心急如焚，猛地把聞人月打橫抱起來，不顧教授和周遭同學驚異的目光，大跨步地衝出教室。

「老月，你別怕，我這就送你去醫務室！」

看聞人月失去了狀態，陸承晨偉岸的身軀讓他整個人靠在肩窩上，頗有小鳥依人的架飾。

「讓開，讓開！」

陸承晨在走廊路人們疑惑在視線里迅速疾馳而過，倉皇焦急的身形的撞倒了走廊上的一些雜物，

跑出教學樓，陸承晨奔跑在通往醫務室的僻靜小路，聞人月的鼻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呼吸的動靜弄得陸承晨有些發癢。

「老月，你醒了嗎，好點沒？」

健氣晶亮的眸子正好對上聞人月失神發灰的雙眼，陸承晨速度降下來，晃了晃聞人月的身子確認他是否還清醒，那雙恍惚的眼睛錯開視線，緊緊盯著眼前鮮活跳動的動脈，少頃，聞人月突然從陸承晨懷裡竄起來，把人按倒在地，青筋暴立的手猛地扣住陸承晨結實的肩膀，眼神凶暴，布滿血絲，已然失去了理智，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留情朝著脖子上的血管啃了下去。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陸承晨懼目圓睜，大驚失色，被聞人月突如其來的瘋狂舉動嚇得魂不附體。

「卧槽啊，救命啊，咬人了！！！！」

癲狂兇狠的力道撕破了動脈，陸承晨的脖子鮮血橫流，上衣染紅一大片。

陸承晨痛到面部抽筋，拚命用力去推聞人月。奈何失去理智的聞人月力道驚人，緊緊抓著陸承晨結實的肩膀，像是貼覆在陸承晨身上，死咬不放，拚命地吮飲從動脈里噴涌而出的鮮血。

未曾接受初擁的身體，口腔里並沒有身為血族的尖牙，陸承晨的脖子被恐怖的力道啃得血肉模糊。

痛苦間，陸承晨的力氣隨著血液的的流淌逐漸流失，掙扎愈加激烈，破碎的眼神帶著些許悲怮：卧槽啊卧槽，救命啊，老子不想被活活啃死啊。沒想到這小子力氣這麼大，我竟然推不動他。老子這一生積德行善，為什麼要被這樣對待，不行，為了承雅，我不能交代在這！

汗水浸透陸承晨了全身，額間的青筋突突直跳。

受到鮮血灌溉的傀儡心平靜了幾分，聞人月意識逐漸清醒，眼神也變得清明。恍惚間，陸承晨拼盡全身力氣，一個猛勁把聞人月推開，突如其來的變故，恢復理智的聞人月猛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瞳孔皺縮，跌坐在地上。

我，都做了些什麼。

陸承晨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嗚咽，眼神悲涼，陽光下，不經意間撇見聞人月驚恐圓睜的眼中閃過一抹紅色。

「你……」

陸承晨嗚咽一聲，平靜地看著聞人月不知所措的樣子。

「小黃，堅持住！」

聞人月趕忙起身上前，拖著痛苦的身體，把隨身攜帶的特效藥喂進陸承晨嘴裡，麻利地幫陸承晨止血，把人扶起來送往醫務室。攙扶著陸承晨接近一米九的壯碩身體，對現在的聞人月來說有些吃力。

「對不起，對不起。」

「你…到底……」

靠在聞人月略顯單薄的身上，陸承晨微不可察地啟唇想要問些什麼，沒等說完，氣若蚊蠅的低語就消散在空氣中。聞人月無暇顧及那聲低語，等陸承晨傷口恢復有足夠的時間來回覆他的話，雖然特效藥可以使得傷勢快速恢復，但位置特殊，傷勢嚴重，也只能保證他的傷不會繼續惡化，能夠堅持一兩天直到治療結束。

此刻已經是午飯時間，醫務室空無一人，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當聞人月把陸承晨安置在醫務室的床上時，陸承晨已經早早地昏了過去。

面對躺在床上失去意識的陸承晨，聞人月的心裡滿是歉疚，醫務室的燈光照在他原本活力四射的臉上顯得有些悲涼。

傷勢已經處理好了，剩下的一切，只能交付時間來解決。

對不起，我現在只能這麼做，等你醒了，我有足夠的時間向你賠罪，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答應你。

撲通！

一聲劇烈的心跳，把聞人月的胸腔震的發麻，青筋密布的手攥緊了衣料，緊抓著胸口，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又是一陣沉重的心絞痛，方才攝入的鮮血，雖然讓傀儡心暫時平靜了一會，但還遠遠不夠。

每一根神經都在渴望血族的鮮血，五臟六腑似乎都在被灼燒，這就是渴血之人挨餓的感覺嗎，教授吸不到血也是這種感覺嗎，真的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聞人月跑出醫務室，潛進了百里晞辦工室所在的教學樓。

走在教學樓人跡罕至的安全通道，強撐著極度痛苦的身體，冷白的牆硬被生生摳出五條刺眼的血痕。

血，血，我需要，血族的血。

教授，教授，你在哪……

聞人月攙扶著牆，顫顫巍巍走著樓梯，艱難地向百里晞的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