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國連同所有人都望向了聲音的來源，二樓，雙手搭在圍欄上，嘴裡叼著一根煙的男生，是男生，這模樣，還沒辦法稱他為男人。

那人說完話從樓上走了下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走到江沉身邊時，抬起了腳，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他身上跨了過去，可眼睛還是盯著江振國的。

江振國渾渾噩噩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被小毛孩盯怕了，好在酒勁還在，他扯著嗓子罵道，

「哪來的狗雜種？」

那人聽了，也不怒，哼笑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一腳踹在江振國的啤酒肚上，踹的他連連倒退栽倒在賭桌上，因為動作太大，肥膩的肚皮從衣服里鑽了出來，看起來十分滑稽。

周圍發出了幾聲譏笑，江沉這才艱難的坐起了身子，入眼的一幕格外痛快，江振國捂著肚子叫，表情已經扭曲，也顧不上是誰在教訓江振國了，他嘴裡喊了聲，「打死他！」

那男生被他的聲音止住了動作，回過身，低頭看向說話的人，也是這時候，江沉抬起眼皮，剎那間四目相對……

很多年後，江沉都還記得他這一眼，眼神里是嘲諷是可憐他分不清，但他明白，有些人，一旦出現，只一個眼神就能讓彼此的命運萬劫不復…

那人蹲下身子，修長的手指捏住江沉的下巴，「你說什麼？」

「我說，打死他，」江沉很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哭，聲音中隱隱透著些恨意，「死了，算我的。」

不料那人哈哈大笑起來，「我看起來有那麼蠢麼？」

江沉咬著下唇內部的肉，抬手抹去了臉上濃稠的血液，踉蹌著站了起來，他剛要走，就被那人拉住手臂扯了回來，說道，

「把這髒東西帶走。」

他口裡的髒東西，就是此刻趴在桌子上嘔吐的江振國，周圍人都被他噴出的那一股惡臭給熏散開了。

江沉更加厭惡，用力掙紮起來，「你放開！」

「把他帶走！」那人咬著牙一字一字的說。

「不，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你給他送什麼錢？」那人吼道，手上一用勁，江沉就疼的勾下了腰，又聽見他說，「最他媽煩你這種小雞崽子！趕緊的，把他們扔出去！」

他身後的人，在聽見他的話後紛紛上前架住江沉，另外幾個人架著一身髒的江振國，前前後後把兩人拖了出去。

江沉能走動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江振國還在街邊嗚咽著，他離的很遠，江振國揮舞著手臂，嘴裡罵罵咧咧的沒完，江沉只看了一眼，便起身扶著額頭準備回家。

這一路太遠，江沉趔趄著，好幾次差點一屁股坐下去，如果一個人的不幸可以用氧氣概括，那麼他，就連每一次呼吸都是受罪。

終於還是回了家，他坐在餐桌旁，看著劉姨用盤子給蓋住的一碗餃子，眼淚婆娑，江振國怎麼不死呢？為什麼不去死呢？還有那個傢伙，為什麼不打死他，為什麼不打死他？

血跡在發叢中結了殼，他也不管，揭開盤子，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嘴裡塞餃子，塞到臉頰突起，混著鹹鹹的淚水，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