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傾倒的房屋此時正稀稀拉拉地落灰，救援者半身進入間隙，查看了周圍的環境，他緩緩地退出去，然後搖搖頭，說：「不能輕易動……」

「那怎麼辦，我弟弟在裡面啊！」葉喬沐身子一顫，往前一步，聲音近乎嘶啞，「那個女人是他同事，他們是來支教的……」

「是老師？」那人喃喃地問。沒等他思考一下，左側那邊就有人大聲地吼著：「這邊有人！還有個孩子！」

「別愣著了，救人！」

葉喬沐看著那些忙忙碌碌地人，警告自己要冷靜下來，她擦了擦眼淚，顫顫巍巍地走向左側。沈顏傾扶著葉喬沐，有點不敢再往前。

如果……

如果葉喬辛就此喪生……怎麼辦？

好不容易到二十七八歲的人，好不容易熬過來的人……因為所喜歡的事業而喪命，到底是惋惜還是釋然？

他總喜歡說再見，這次，真的要再見了？

「不會的……」沈顏傾停下了腳步，她攥著雨衣，心不住地狂跳，「不會的……他要是有個什麼，葉叔怎麼辦？」

「……」葉喬沐獃獃地立在沈顏傾旁邊，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媽說……爸已經進醫院了……」她的聲音毫無波瀾，彷彿是在複述一個不屬於她自己的話，「心臟病複發……如果喬辛挺不過來，那爸估計也懸了……」

葉喬沐的眼珠動了一下，她機械地扭過頭看向遠處，喃喃道：「喬辛……他還說給小尋買裙子給爸媽買什麼保健品……可他昨天還跟我說自己感冒了頭疼……他……他還跑到這裡來……他是不是又逞能了？他根本不該在這裡的……」

「他救人了，喬沐姐，這是他說的。」沈顏傾擁抱著葉喬沐，輕緩地拍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雨漸漸地停了。葉喬沐站在一旁，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沈顏傾陪著她站著，站到腿腳都發麻。終於，她看到周黎安隻身鑽進了廢墟……

傾倒後的平房並不像其他樓房一樣複雜，掃除那些大塊的磚石牆土後就可以看到內部的情況。

周黎安只是鑽進去看看情況，並不能直接救人。他爬進間隙，小心翼翼地爬行到小孩兒身邊，他探了探鼻息，發現這孩子還活著，他看了一眼倒在孩子身後的男人，眼中的悲傷快要溢出來了，但他不能遲疑，現在容不得他像電影里那樣慢悠悠地伸手試探，無論結果如何，他必須果斷地面對這個現實。

周黎安伸出的手微微發抖，他的內心是抗拒的，但又是急切的。

他探了探葉喬辛的鼻息，一愣，又覆上他的頸側，發現還有微弱的搏動才鬆了一口氣。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即刻退出了間隙。

「還活著。」他告訴眾人。

眾人相視一笑，立即開始研究如何挖掘。

周黎安盯著那個黑洞洞的間隙，嘴角不由得抽搐。他閉上眼睛，讓焦急的靈魂得以平靜。

沒多久，那冷冰冰的雨又開始下了。

眾人合力，總算將支教團和其他團隊的人都救了出來。

葉喬沐無神地坐在簡易帳篷外，右手握著左手，如坐針氈，沈顏傾坐在她身邊，一遍一遍地禱告著。

「沒事了沒事了……喬沐姐，他們說喬辛沒事了。」

「我聽到了，」葉喬沐緩緩開口，眼神空洞，「如果喬辛醒不來呢？又是風又是雨又是感冒又是發燒，他能撐住麼……明明以前很少生病的……」

「他感冒了？」離沈顏傾十厘米左右的周黎安偏頭問道。沈顏傾無奈地點點頭，嘆了一口氣。

周黎安咬著下唇，兩手交叉，「……我去看看他吧。」

「去什麼去？你又不是醫生護士你去幹什麼？」葉喬沐理科瞪著準備起身的周黎安，語氣略帶怒意。

周黎安一怔，往簡易帳篷門口那邊望瞭望又坐下了，他垂頭喪氣地坐著，內心比丟了錢還失落。

那傢伙生病了啊……難怪額頭髮燙……

那孩子好像沒有太大的傷，估計是他護著那孩子，實在是太累了才倒在了孩子身後，不過，就算是睡著了也抱著那小孩兒……

哎……如果當時和沈顏傾他們一起來益州的話，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時候他是不是可以幫幫葉喬辛呢……

所以他到底是有什麼事情要忙啊！如果他來益州一直陪著葉喬辛……

可惜，沒有如果。

如果要假設，那不如直接假設葉喬辛從一開始就認識他，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朋友，從一開始葉喬辛就不必為了錢而選擇去益州，從一開始大家都順遂無憂……

世界上的「如果」多了去了，沒有哪一個「如果」是真的。

……

當天色漸暗，疲憊的人們忽然警覺起來，他們又感到了震顫感。

是餘震。

忽然，所有的人又開始忙碌，他們轉移著物資和傷員，他們抬著簡易帳篷和簡易棚子往寬闊地帶奔去。

「大家快走！大家快走！」

「雨下大了！」

「雨下大了！大家快走！」

幾乎是一瞬間，歇斯底里的聲音又開始擴散。

葉喬沐警惕地跟著大夥兒，拉著沈顏傾往小山的一側跑，她踩著泥水，不顧一切地緊跟著大夥。身後的求救聲很大，但她無法停下，她只能看著葉喬辛和沈顏傾，她必須把他們帶回東海城。

跑吧……別管了……

人太多了，如果不是葉喬沐死死地拉著沈顏傾，她倆早就被衝散了。

不知跑了多久，在嘩啦啦的雨聲中，眾人聽到了隆隆的落石聲。那些小山上滾落下成片的石土，像漲潮一般沖向山腳。

餘震和大雨，帶來了次生災害，山體滑坡和泥石流。

周黎安回頭看了一眼，身體似乎本能地衝上前去，他擠入人群，試圖離葉喬辛再近一些。

但……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麼的渺小。

面對自然的恐嚇，人們似乎除了倉惶逃竄以外別無他法。

土石滾落，在巨大的動靜中，衝散了六神無主的人，淹沒了焦急慌張的人。

四月十八日，陰轉小雨。小雨轉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