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葉喬辛你想好了？你不是說打算就留在東海城嗎？怎麼突然就，就要回江州了？」

葉喬辛握著手機，鬆懈地合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他順著靠背滑下去，躺在了沙發上。

「其實我也想過了，我想過，如果我不管不顧就待在東海城確實不錯，活的還算自由，我的工資也能讓我自己不至於餓死——」葉喬辛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但我不可能不管不顧我媽啊，我們不一樣……我爸走後我媽受了很大打擊，精神狀態不怎麼好，這兩個月一直是我姐姐姐夫在江州照顧她，但他們不可能一直在江州，他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活，我跟他們已經說好了，我馬上就回江州，他們也好安心去南城。」

葉喬辛的話音落了許久電話那頭也沒人說話，周黎安似乎在沉默，也或許是無言以對。

「喂？周黎安？」

「……啊，在聽——所以你已經決定了是嗎？什麼時候決定的？」

「前幾天。」葉喬辛欣然一笑，語氣頓時輕鬆了不少，「幸好你沒接電話，不然我還得再猶豫幾天。」

「抱歉，那個號碼已經不用了，我應該告訴你的……對不起。」

葉喬辛無所謂地冷笑，他睜開眼睛，晃眼的光讓他心煩意亂。「不用道歉，你沒有義務告訴我這些，我也沒權利打探太多，呼——」葉喬辛好像釋然了，他始終保持著笑意，用最平靜地聲音，說完了他最後的告別，「下次再見吧，希望還有下次。這半個月就算是冷靜期了，你也冷靜冷靜，不過就是談失敗了而已，至於跑到你媽那兒去哭訴麼？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點啊。再說了，以你的積蓄，不用工作也能生活吧？不至於不至於哈，想開點。」

「嗯……是我沒冷靜下來考慮，月初那場商談本來是很順利的，到場才發現合同有問題，唉，也是我太信任湯圓圓了。談失敗了，損失了一百多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就自己辭職了，一時想不通，又不好意思聯繫你就跑我媽這兒來了……對不起，喬辛，沒了工作沒有收入我不好意思再……」

葉喬辛打斷周黎安委屈巴巴的話，說：「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還以為是被辭了呢，你自己辭職的你還想不開？行了，你還是按你的計劃找工作吧，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好好生活，我也要去江州找工作了，拜拜，周黎安。」

周黎安那邊明顯一頓，語氣急促地說：「別『拜拜』啊……也好……好吧，再見……還有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的還算數麼？」

「什麼？」葉喬辛一臉莫名其妙，但立即反應過來周黎安是什麼意思，「至少一年之內算數。」

「……好。葉喬辛，回家去吧。」

「沒別的事，我就掛了。」葉喬辛坐起身子，把小狗放到陽台上去，他還拿著手機沒有掛斷，他等著周黎安的下文，也等著自己的心可以恢復到往常的狀態。

「……我愛你，以後都是，不管幾年。再見。」

葉喬辛關上陽台門，握著手機的手加大了力度，他咬了咬牙，啞聲說：「你……可以再說一遍麼……」

「我愛你。」幹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沓。

「謝謝……」葉喬辛閉上眼睛靠著門框，他按下掛斷鍵，手無力地垂下，他嘆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喜歡你啊……」他喃喃地念叨著，身側的那面白牆成了他的忠實聽眾。

他沒想到周黎安會辭掉工作，也沒想到他會耍小孩子脾氣，更沒想到他已經不用那個以前作為工作號碼的號了……那麼，他打的電話活該無人接聽，他發的信息也石沉大海，甚至微信里的那個「橋北」也不曾回覆他。

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只有他在杞人憂天麼？

幹嘛要管那麼多啊……

根本沒必要。

——

說完再見後，日子似乎變得漫長而無趣，周黎安沒有找過葉喬辛，沈顏傾也沒有聯繫葉喬辛，高子陽那些人忙的不可開交，更是沒時間聯繫他。

以前還能一起打打遊戲，但臨近三十歲，大家似乎都在被無形的大手推著向前。

好像聯考、考級考證那會兒都沒現在這麼忙。

但，又在忙什麼呢？

忙著搞點錢，忙著為明天找個理由繼續活下去。

……

七月初，等學期結束後，葉喬辛按計劃離開了英才苑，離開了東海城。離開之前他還問了沈顏傾的現狀，知道她目前一切都好以後便登上了飛機。

葉喬辛沒有買火車票，他寧願關掉手機閉上眼睛睡一覺，也不想坐在火車上有人接二連三地問他為什麼要走。

小狗是託運的，行李箱也一樣。

他看著隨身包上掛著的哆啦A夢，心平氣和地笑了一下。

如果有緣的話，還會再見面的吧。

但……周黎安是東海城人，他在那兒優勢更大，所以他們怎麼會再見面呢……

下飛機時已經是晚上了，葉喬辛拿到行李箱，接到小狗後踏上了熟悉的道路。沿街的風景熟悉而陌生，樹木在風裡搖晃，好像在跟他這個老朋友打招呼。

把手機開機，第一條信息就是沈顏傾的。

沈顏傾：替我向阿姨問好哦！我還蠻想她滴～到家了報個平安哈。

葉喬辛：已經到了。

過了一會兒，沈顏傾就有了回覆:okok，順利到了就好。什麼都別想了，在江州好好生活。不如就聽阿姨的去相親得了。

葉喬辛：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就跟顧文安好好在一起吧你。

沈顏傾：那是當然，不瞞你說，我倆打算年底結婚。

葉喬辛：年底？不早說，那我又得跑一趟。

沈顏傾:切JPG.有本事你不來。你不來也行，份子錢得來。

葉喬辛下了計程車，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小狗往芷金花園走去。

坐上電梯，葉喬辛按下了略顯陌生的樓層。但小狗對這裡並不陌生，它興奮地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然後歡脫地跑向那扇紅漆防盜門。

門兩邊貼著對聯，門上有個正寫的「福」字。

葉喬辛打量著對聯，回想起除夕前父親沾墨揮筆一筆一劃地寫下這些字，那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以後練好字了就他來寫對聯。

他還記得父親的話：「讓你小時候練字你不練，現在還能練成什麼樣子？」

父親的話好像永遠是不信任的、貶低的。所以他不喜歡和父親說話，免得自己找罪受。

葉喬辛站在門口把對聯拍了下來，把那隻狗也放在了鏡頭裡。

狗是父親買的，對聯是父親寫的。

好像這樣做，他就可以藉此悼念他那倔強了半生的老爸。

「安安，別抓門了……我有鑰匙。」

葉喬辛把小狗撈起來放在行李箱上，然後找出鑰匙去開門。

「咔嚓」一聲過後，屋內響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