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還說完就暈了過去，掛著密密匝匝的線，沉重地摔倒在修柳身上。

修柳被砸得哼唧一聲，用了好久才喘勻氣，一把將莫還掀開，連滾帶爬地跪到床邊，抖著手關掉直播。

房間彷彿一下變大也變空了，劇烈的心跳聲比舞台上的鼓點還要聒噪。

生命檢測儀由於貼片脫落髮出刺耳的尖唳，弄得修柳心煩意亂，他暴躁地伸手關掉，結束了其為時五年的工作生涯。

之前在掙扎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碰倒了酒精瓶，濃郁的醇類氣味飄出來，熏得修柳腦袋一陣一陣跳著疼。

真是禍不單行。

——下午已經遭受一頓紅酒洗禮的修柳如是想。

在床邊趴了好一會兒，冰涼的手腳才找到些知覺，搖晃到窗邊摸到煙，點燃一根吸進煙氣，修柳的魂也算飛了回來。

他抬起沉重的手，摘掉頭上的假髮，在上面抹凈掌心汗水，隔著桌子看倒床邊的莫還。

男人保持著趴伏的姿勢昏睡過去，蒼白的手無力地向前垂著，長發散落在瘦削的脊背和臉頰旁擋住他的容貌，安靜純潔得像一幅歌訟上蒼的畫，絲毫不見片刻前的兇殘。

修柳看著他，一直看到煙頭燙手才回過神，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把聽筒舉在耳邊時，修柳還覺得自己的手在抖。

好在對面接聽得很快，快到就像一直守著這通電話一樣，修柳幾乎沒有聽到鈴聲。

「唐哥，」修柳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眼眶有些發熱，他吸吸鼻子，抖著道，「你能出來一下麼？咱有點事兒想和你說，不想讓我哥聽見。」

「好。」死唐俯下身，親了親修梧吻痕遍布的後背，披上衣服來到陽台，拉上拉門。

「怎麼了？」他撐在窗檯上，仰望空中皎白的月亮，「惹禍了？不敢讓你哥知道？」

「沒……」修柳沉默了一會兒，改口道，「可能惹了。」

「我能解決？」死唐拉了拉睡衣，將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

修柳咬住食指關節，在上面留了一圈白白的牙印：「咱……不知道。」

死唐淺笑出聲：「沒事兒，說吧，我要是解決不了，還有你老闆在後面撐著呢，天塌不下來。」

修柳心裡皺巴巴的，狠狠癟了癟嘴：「他醒了。」

死唐平淡的「哦？」了一聲，並不驚訝：「這麼快。」

修柳：「哥你好像早就知道他要醒似的。」

「嗯，剛才在直播里看見他手動了。」

修柳被噎得一愣，心想你知道不告訴咱一聲，弄得這麼狼狽倒是不給你丟人。

但他嘴上不敢說，甚至不敢露出半分埋怨。

死唐道：「說吧，他醒了，然後呢？」

修柳愁垮了臉:「醫生都說他得暈一輩子了，誰尋思他有朝一日能醒過來，哎，暈著時候還好說，這清醒了……死唐哥，咱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幫忙想想唄，要不要和老闆說啊。」

想當年一次三維集團集體出動的任務，修柳負責在外圍接應，但是因為前一天看了部煽情的片子，第二天天色又沉，還下起了雨夾雪，導致他行動的時候突然共情到了主角身上。

他所有的隊友，包括哥哥都深入了那個龍潭虎穴，只有他一人在外留守，不由產生了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

於是他難得違抗了命令，偷偷從車上跑出來，溜進那個他連噩夢都不想再做的地方。見到了已經失去意識的莫還，並鬼使神差地把他帶出來，藏在後備箱裡帶回了家。

在醫院養了兩個月，剛想找地兒脫手，就被老闆發現了。

楚維當時重傷還沒痊癒，看見病床上昏睡的莫還差點沒又暈過去，還好讓牧羊哥給扶住抱回了病房。

可變故給修柳嚇壞了，以致楚維強吊著一口氣叮囑：「你從今天開始什麼都不用做了，一心一意的照顧好他，想要什麼和公司說，所有願望都可以達成。」他幾乎不加思索地就答應了。

後來修柳想要給莫還靜養的地方，楚維就給準備了這套房子；修柳整天守著莫還一人，暴躁的不行，楚維就親自下凡，給他炒了倦倦出來。

之後，修柳就沒什麼能提的條件了。

反正已經註定要和莫還捆綁一輩子，他再提要求，也提不出大天。

況且這個人看起來對老闆太重要了，重要到他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弔兒郎當的對待。

好在莫還一直很安分，怎麼擺弄都行，而且之前他也問過主治醫生莫還能不能醒，醫生給了他一個無限期的答覆。

說好一輩子都不會醒，但是這才五年，剛從布娃娃升遷到祖師爺，人怎麼就醒了呢？

修柳欲哭無淚，用手絞著衣擺等待死唐的答案。

死唐經過明顯的思考才出聲：「我就問一句話。」

修柳：「嗯？」

「你想讓楚老闆把他帶走麼？」

修柳：「咱不……」

「不要說不知道，」死唐無情地打斷他，「就這麼說吧，莫還的身份確實很尷尬，雖然和楚老闆是友非敵，但你要是這麼把人出去，就等於推給他個麻煩，讓他左右為難。」

「這樣，你是想把人交出去，讓你老闆進退維谷？還是自己守著他，像和以前一樣呢？」

修柳無語：「唐哥你道德綁架咱。」

死唐大方承認：「嗯，綁了，所以呢？」

修柳嘆了口氣：「這話說的簡單，怎麼和以前一樣？他剛才差點掐死咱。」

死唐篤定道：「他不可能。」

「真的！」修柳對著鏡子仰起頭，去看脖子上可怖的勒痕，試圖用目光說服死唐。

死唐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嗤：「所以你就這點本事，連個在床上躺了五年的植物人你都害怕？」

鋼鐵小六爺果然上套：「誰怕了！咱就是怕耽誤老闆正事！」

死唐：「你要是捨得把剛請到家裡的祖師爺拱手送走，那我當然沒問題，誰讓英勇無懼的小六爺也貪生怕死呢？」

「咱剛說了，沒有貪生怕死！」修柳生氣之餘拳砸掌心：「對啊，他還是我祖師爺！活的祖師爺！」

可這興奮持續不過三秒：「可是，咱要怎麼瞞過老闆呢。」

死唐：「我會幫你屏蔽他們。」

修柳聽完眼睛一亮，又再一次沉寂下去：「今天鬧得這麼大，肯定好多人看到他醒了。」

「熱搜我也會壓。」死唐說，「但是只能壓這一個，白天和人發生矛盾的事兒，就得你自己解決了，最好再炒一波，方便把這個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