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讓人這麼悉心照料，以致於在裝滿的小綠壺被拿去倒空再回來這麼長時間，莫還腦海里都還在翻江倒海。

只要想起修柳專註的眼神，掌心的紋路和快要將人融化的熱量，他的眼角就燒得發燙，看哪兒都覺得不妥，所性閉上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滾來滾去，又不知該朝向何處。

修柳照顧莫還五年，該看不該看的都刻在腦子裡成了記憶的一部分，要是莫還不當回事，他或許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偏偏莫還有了反應，甚至對於本該冷淡的人來說已經算得上激烈，這就讓修柳也被帶得無所適從了。

「沒、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了吧？」修柳試圖撿起東道主的自覺，故意端起一副「咱是過來人，該不好意思也是你」的嘴臉將手伸進莫還被子里，「嗯，沒事兒，墊子沒濕。」

莫還被與他手一起鑽進來的涼風凍得一顫，小腿條件反射般地動了一下。

褲子是不可能穿褲子的，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給植物人穿褲子的。

所以莫還這一動，他被捂得熱乎乎的腿就以三毫米的移動距離貼上了修柳剛洗完、還冰涼涼的手。

熱量你來我往的在兩人之間沖了幾個來回，修柳觸電一般收回手，強作鎮定地碾動許久，把莫還腿上的觸感和溫度碾掉了。

無聲的尷尬在房間里炸成一蓬，霧靄似的漂浮兩人頭上，壓著誰都說不出話來。

好在莫還的一聲輕咳擊穿了快要化出實質的寂靜，將修柳即將出逃的意識拉了回來。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開口，嗓子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的啞。

修柳看見台階，立刻影帝附身，將之前那個糾結的自己捲成團一腳蹬出去，樂呵呵地拖了個小凳子坐在莫還床邊，托著下巴：「咱叫修柳，是三維的小六爺，三維知道吧？」

莫還望著天花板回憶了一下，有點印象，但不多。

修柳一拍腦門：「哎呀咱忘了，跟你不能說三維，得叫暗巷，五年前洗白還沒洗利索呢。」

莫還立刻抓住重點：「暗巷？五年？」

「是啊五年，」修柳張開巴掌在莫還面前晃晃，「咱都照顧你五年了。」

他已經在這裡浪費五年了？漪瀾閣怎麼樣？為什麼他會落在暗巷的人手裡？小遠怎麼樣了？還平安嗎？

莫還心裡翻江倒海慌得不行，抓著床單想翻身下床。

可惜他渾身無力，只一個抓牢的動作就弄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到眼前發黑。

修柳看見他在床上拱來拱去，以為他是悶得不舒服，又貼近一點抖了抖被子，放出裡面熱氣：「你現在自己動不了，要是想坐起來或者喝水都和咱說，咱來幫你。」

修柳本是好意，但這話落在胡思亂想的莫還耳中，卻產生不小的偏差。

這個人一定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所以做什麼他都要看著。

莫還警覺地想，不知道是被漪瀾閣洗腦，還是單純的聽從指令，無論如何，他都要小心應對。

他繃緊一根弦，立刻進入戰備狀態，幾乎是程式化地展開自己的防禦系統，將自己清醒時的片刻柔軟完全隱藏，再睜開眼，已經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謝謝你這麼多年一直照顧我，」他釋放出恰到好處的笑和脆弱，像雨林中能夠亂人心智的植物，「只是不知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那說來可就話長了，」修柳把莫還扶起來，身體兩側堆滿娃娃和枕頭不讓他歪倒，用吸管給餵了點水，「要從哪兒講呢？」

莫還潤了嗓子，聲音稍微清亮了點，「就從你見到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