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溪原本沒注意到姜葉，反而是路過的時候，姜葉瑟縮的反應讓他腳步一停。

顧棠溪有些莫名，但在撞上對方那雙清澈幹凈，將所有情緒都袒露在外的圓潤眼眸時，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就是陸霄雲那位合法伴侶。

他感到十分意外。

他知道陸霄雲的這個對象和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最後自然而然結了婚，也不止一次從陸霄雲口中聽聞他這個年紀小的對象有多任性不懂事，總愛跟他無理取鬧，平時溝通也沒什麼共同話題，陸霄雲工作忙，而他的小伴侶每天懶惰地待在家裡，什麼事也不做，還要陸霄雲一直遷就照顧他。

在顧棠溪的印象里，姜葉一直是個刁蠻任性不講理的小孩，根本配不上陸霄雲，他甚至一度很同情陸霄雲，也計劃著哪一天，要找到姜葉直接跟他攤牌，也已經料想到那個姜葉所有瘋狂蠻橫的反應，用錢砸用威逼脅迫也好，總之他要姜葉離開陸霄雲。

但是，眼前這個……

穿著寬大灰色衛衣的纖瘦蒼白的少年，長得像初次進入社會的大學生，漂亮的眼眸又彷彿誤入喧囂的幼犢一樣懵懂害怕，可眼底卻烏青濃重，帶著一絲不符合年紀的憂鬱，尤其是，顧棠溪視線下落，注視著他撐著腋拐沒有落地的右腿。

他似乎很緊張，面對自己，眼神很快躲避，卻不知道這樣青澀粗糙的演技暴露了自己更多。

他應該是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了，顧棠溪心想。

顧棠溪裝作什麼也沒發現，暫且保留了彼此的體面，平靜地伸出手道:「姜先生吧，你好，我是陸總的副手，顧棠溪。」

姜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聲音柔潤而靦腆:「…你好。」

不太像是陸霄雲說的那副樣子，至少現在還挺禮貌懂事，顧棠溪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毛，隨後看了眼腕錶，道:「陸總現在清醒著，就在裡面，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姜葉巴不得他快點離開，連忙點頭:「好，謝謝。」

他一瘸一拐地往那間病房走去，顧棠溪看著他單薄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很快轉身離開。

姜葉站在病房門口躊躇，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被突然碰見的顧棠溪一下子打擊散了。

原來，陸霄雲喜歡的是那樣的人，自己真的沒有可比性。

「你是誰？」

低沉渾厚的聲音讓姜葉頓時打了個激靈。

一抬頭，陸霄雲穿戴整齊，正皺眉眼神冷漠地看著他。

姜葉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這種情況，似乎也比他想像的好不到哪裡去了。

見他不說話，陸霄雲將他上下審視一遍，最後得出結論:「你是姜葉？」

姜葉輕輕點頭。

果然，陸霄雲眉宇皺得更深:「一個多月了才看見你，平時挺忙啊。」

「你真的是我的伴侶嗎？」

姜葉苦澀地咽了咽口水，無法言說，陸霄雲的這種眼神他十分熟悉，他心裡恐怕已經認定了自己是個不合格的伴侶，就算再怎麼解釋也很難打破他自己的印象。

何況要他怎麼說，說你曾嫌我過問你太多事，後來就不再允許我給你打電話打擾你？還是說，你的親人朋友，都不把我當回事，就連你出車禍一個多月了都沒人想起來告訴我？

陸霄雲失憶了，他連自己都沒想起來，跟他說這些也只會讓他不斷地挑刺懷疑，他不會知道，一個不被愛的人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對不起。」姜葉低聲跟他道歉。

如同姜葉料想的那樣，陸霄雲不再過問了，只不過接下來姜葉也別想指望他會給自己好臉色。

除了暫時失憶需要恢復，其它傷都不重，陸霄雲換好衣服行走時就如平常一樣，看不出他曾經歷過一場車禍。

他腿長走得也快，姜葉在後面很吃力地跟著，同時，他拿出手機想早點打車。

陸霄雲早早地走到了已經停靠在路邊的豪車旁，司機走下車替他開車門，而陸霄雲回頭，看見姜葉遠遠地墜在後面，明明已經夠慢，卻還在邊走邊玩手機，那因為他腿傷而產生的丁點憐惜頓時消彌殆盡。

兩三分鐘後，姜葉才鑽上陌生的後車廂，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一側渾身生人勿近氣場的陸霄雲，抱著自己的收縮拐杖關好車門。

他默默點開手機取消網約車訂單，然後安靜地看向窗外。

他都不知道，原來陸霄雲這幾年掙了那麼多錢，都買了一輛這麼好的車。

不過也沒什麼，他經常要出差，有輛車會方便得多，是應該的。

然而車子行駛了快三十分鐘，姜葉遲鈍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回家裡的路，他看了看旁邊閉目養神的陸霄雲，又看了眼陌生但似乎很專業的司機，即便心裡忐忑是不是開錯路了，也還是猶豫著沒開口。

車子在一棟三層的獨棟別墅前停下，陸霄雲下了車，打量著眼前似有些陌生的豪華住所，正準備進去，卻發現姜葉還獃獃的賴在車上。

他頓感不耐煩:「已經到了，還不下來？」

姜葉把自己的拐杖抱得更緊了些，抬頭時，眼裡似有淚光:「哥，這個房子也是你買的嗎？我都不知道。」

陸霄雲被他那聲「哥」叫得有一瞬間的恍惚，等他平復下來，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房子是他的，可是他的伴侶卻毫不知情。

為什麼要在外面購置房產卻不讓姜葉知道？

陸霄雲第一反應就是顧棠溪。

這或許是他曾經和另一個人常來的地方，但他失憶了根本記不清，現在卻把姜葉給帶了過來。

陸霄雲覺得一定是失憶的緣故，他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姜葉的目光，該怎樣回應他叫自己的那聲「哥」。

他一瞬間想了很多，有一股衝動想要順勢將顧棠溪擺到明面上來，反正姜葉有可能都察覺了，那幹脆離婚好了。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沒能說出口，或許，是那聲「哥」叫得太可憐了，一直在他耳邊環繞，不小心繞進了心裡。

陸霄雲移開頭有點煩躁地道:「我不記得了，可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下車，別磨蹭。」

姜葉難得使了性子，低著頭不肯動:「我要回去。」

陸霄雲皺眉:「回哪？」

姜葉報了串地址，陸霄雲不是很耳熟，他直接把車門關了，對司機道:「把他送過去。」隨後，自己轉身進了身後那棟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