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魂鈴是唯一能夠分辨的法器，若是沒有它，容奈根本不可能從無數生魂中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人。

更何況生魂來到陰間的時間並不是規律的，有時一天來好幾個，有時一年半載才來一個，且生魂若是不能夠在一定時間內還陽的話，就會被陰氣侵染成為鬼魂，再也還不了陽。

——容奈不可能拿別人的命運開玩笑。

「府君還說了另一個法子。」崔仁丞頓了頓，似有些猶豫，可最終還是沒能頂住容奈期待的目光，緩緩開口，「但是，需要你走一趟陽間。」

容奈眸光一凝，手掌驟然攥緊：「陽間？」

崔仁丞微一頷首。

「你知道的，以我現在的狀態，不可能輕易離開這裡。」容奈抿唇，精緻的眉峰輕皺，「沒有別的出路嗎？」

陽間與陰間的間隔太過懸殊，除了生魂之外，任何人跨越陰陽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容奈剛剛蘇醒，不能因小失大。

「我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騙你。」崔仁丞無奈地搖搖頭，「這確實是府君的原話。」

容奈沉默。

府外鬼聲凄厲，府內卻陷入一片冰涼。

「要不然我去一趟？」窟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全然沒有之前指著崔仁丞鼻子罵的囂張，「反正陽間我也不是沒去過。」

睨他一眼，崔仁丞幽幽開口：「府君特意叮囑，此事只有容奈親去才行。」

窟儡：「……」

「算了，還是我去一趟吧。」淡色的唇瓣抿起，容奈抬眼望向崔仁丞，「府君想讓我去陽間做什麼？」

「找一件東西。」崔仁丞說，「等到了陽間，你自然就知道了。」

——

崔仁丞是三大判官之一，而容奈身份特殊，待身體稍微穩定了些許後便識趣地帶著窟儡告辭。

在回客棧的路上，窟儡忍不住自責：「都怪我方才太心急，若是知道您要去陽間，就該把那個生魂留下，不應該輕易放走他的。」

由於某些原因，容奈不能堂而皇之地前往陽間，只能透過送生魂還陽的方式掩人耳目。換句話說，若是沒有合適的生魂，容奈就沒辦法動身。

眼下這情況，確實有些棘手。

「罷了，慢慢等吧。」眸中閃過一絲疲憊，容奈知道這種事情強求不得，嗓音平淡，「權當是留時間給我養傷了。」

窟儡沒有接話，心中自責更甚。

「要不然我去陽間走一趟，勾個生魂回來？」他突發奇想，眼神一亮，「就勾個將死之人的，提前半刻鐘，神不知鬼不覺……」

「不可。」容奈一口否決，「身處陰間界插手陽間事，會遭報應的。」

窟儡不甘心地小聲嘟囔：「我又不怕遭報應……」

「此事莫要再提起了。」容奈揉了揉眉心，輕嘆一口氣，「容我再想想辦法吧。」

窟儡不說話了。

淡淡月光飄然灑落，為客棧鍍上一層白霜。越靠近客棧，遊盪的魂靈越多，遠遠望去陰氣遮天蔽日，幾乎要將木色的客棧吞噬殆盡。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門口，窟儡伸手推門的功夫，又忍不住嘟囔了一聲：「早知道就應該把那個嘴碎的傢伙留下……」

年久的木門「吱呀」向兩側打開，客棧內外的視線碰撞在一起。

「呦，又見面了，小哥！」被窟儡念叨了好幾遍的雲榭大咧咧地倚在櫃檯旁，看到他進來之後，頗為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彷彿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回頭客，而不是一連死了兩遍的倒霉蛋，「二進宮，別意外哈。」

窟儡：「？！？！」

他頓時驚得雙目圓睜，動作僵在半空好半天緩不過來：「你，你不是還陽了嗎？！」

提起這個，雲榭的語氣中明顯多了幾分鬱悶，煞有其事地給自己找了個託辭：「都說了是二進宮……你就當我是捨不得這裡的風景，特意來同你好好道個別吧。」

窟儡：「……」

狗屁。

窟儡和雲榭的心聲在此刻不謀而合。

前者半點都沒看出這陰森森的地方有哪裡能讓一個陽壽未盡的陰魂「捨不得」；後者故地重遊，自然也不是活膩歪了這麼簡單。

堂堂大好青年何至於這麼想不開。

「生魂？」容奈從窟儡身後走出來，淺褐色的眼珠中摻了幾分淡淡的疑惑，「你沒能還陽？」

離體且猶存生氣的魂魄被稱作生魂，這種魂魄萬里挑一。生魂還陽之後便會忘卻在陰間經歷的一切，斷然不可能說出「二進宮」這樣的話。

容奈雖是好脾氣，但辦事素來嚴苛，雲榭這次可算是撞槍口上了。

「簡直是胡鬧。」容奈語氣微冷，「誰辦的這件事？」

「別生氣別生氣。」年輕男人從櫃檯裡面鑽出來，賠罪般地高舉雙手，「送他還陽的人是我，我確實忘了清除他的記憶，但是關於他二進宮這事，絕對與我無關！」

見他又賴在自己的客棧不肯走，容奈眉峰擰得更緊。

「百解，你怎麼還沒走？！」窟儡不怕得罪人，指著那人的腦袋大聲嚷道，「要是讓府君知道了，定要治你的罪！」

「別別別，我就是偷摸回來一趟，別告訴府君。」百解雙手合十，朝著兩人不住地賠著笑，「陽間最近不太平，烏煙瘴氣的，我回來喘口氣。」

窟儡冷哼一聲：「想找快活就去找府君討去！做什麼每次都躲在容哥這裡？！」

「去府君那肯定又要幹活……」百解小聲嘟囔了句，轉頭又掛上了副笑臉，「求容哥看在咱同出一脈的份上，再幫我兜一次吧……雲榭不勞你動手！我自己把他送回去，絕對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礙於有外人在場，容奈不欲與他爭辯，權當為他留個面子，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雲榭身上。

他皺著眉：「雲榭？」

眼看著終於有了自己的開口之地，雲榭立刻站直了身體，露出一個在工作中同事們一致譽為「人模狗樣」的專業化微笑：「是我。」

「哎哎哎我事先說明一句哈，不是我主動招惹他的，實在是他嘴太碎了，又是個剛死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我好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生魂了……」百解生怕容奈一氣之下把自己連人帶鋪蓋趕出去，忙不迭地上趕著解釋，就差化作原形乞求容奈高抬貴手了。

「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