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地頷首，容奈瞥了一眼在一旁訕訕撓頭的百解：「剩下的事你不必管了，早日離開。」

一通辯解被全盤無視的百解苦哈哈地點頭，重新縮回櫃檯後面。

要是知道容奈醒得這麼早，他合該趕緊把雲榭送回去的。

就不該好奇他講的奇聞軼事，現在不但結局沒聽到，還挨了一頓罵。

滿腹委屈的百解瞅了一眼若無其事的雲榭，被後者直接了當地無視。

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把別人拉下水的事情，是雲榭這樣的良好公民能承認的嗎？

絕對不是。

絲毫不知兩人之間的怨種友情，容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思忖片刻，抬步朝雲榭走去。

皂靴輕抬，落地時發出一聲細微的響，容奈借著行走的空檔，不著痕跡地將桌上的花苞毀掉。

注意到容奈的動作，窟儡額頭青筋狠狠一跳，趕忙眼疾手快地擋在他面前：

「容哥，你先冷靜！」

「我並非以身試險。」容奈預料到了窟儡的阻攔，唇瓣輕抿，垂目答道，「他的情況太過蹊蹺，我合該檢查一番才是。」

「祈魂鈴不在，你這樣做太冒險了！」窟儡一點兒都不相信他的話，仍舊不依不饒地擋在那裡，「你現在重傷未愈，再貿然行動的話，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容奈面露無奈：「我並不是莽撞之人。」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

「那個……你們要不要問問直接當事人？」弱弱地舉起一隻手，雲榭實在看不懂他們之間的拉扯，索性拉了張實木圓凳坐下，「我剛才確實復活了，至於這次——應該是屬於新死的。」

關於二進宮這件事，雲榭表示，杜姐是真的不靠譜。

嫌犯就在他病房的隔壁，共犯為了救嫌犯，特意混進了醫院。

——然後找錯房間了。

這件事聽起來確實十分離譜，可事實就是這麼個事實，雲榭心裡也不是很願意承認自己被誤入的共犯一劍攮死這件事。

「劍？」聽完他的敘述，容奈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黯淡了一瞬，旋即抓住了話中的重點，「什麼劍？」

雲榭努力回憶了一下，儘力描述：「很小，也就巴掌那麼大，就像是電視劇里演得那種桃木劍一樣，藏在袖子里根本看不出來——不過我懷疑那劍開鋒了或者加了金屬，不然不可能那麼鋒利。」

拿劍那鱉孫仗著雲榭腿上有傷行動不便，小李又不在他身邊，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劍捅了雲榭個透心涼。

雲榭已經不願去想像小李回來之後看到自己又危在旦夕之後的表情了。

昏暗的燭光輕輕搖曳，照亮神色各異的幾人。

「桃木劍多做辟邪之用，直接用它來傷人得倒是少見。」容奈瞥了窟儡一眼，「我需要親自檢查一番。」

他這話說得太過篤定，容不得旁人再置喙半句。

縱使窟儡百般不願，也沒那個膽子繼續阻攔，只能憋著悶氣，不情不願地讓開位置，嘴上仍舊不饒人：「這人嘴碎得很，你可別跟他多說話。」

雲榭：「……」

說話時候無視當事人是你們陰間的傳統嗎？

純白的人影穿梭在燭火之間，披著暖色的光逐漸靠近。

心頭一動，雲榭下意識地直起了腰，雙眼緊盯著逐漸靠近的人影，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不必緊張。」容奈以為他在害怕，畢竟以往的生魂都很懼怕他的靠近，「我叫容奈，若是你的魂魄沒有異常的話，稍後便會送你還陽。」

微涼的手指輕抬，慢慢搭在雲榭的肩上，容奈頂著後者好奇的目光，催動體內僅存的鬼氣，緩緩閉上雙眼。

儘管他的狀態不容樂觀，但他仍願意用自己為數不多的鬼氣去搏一搏。

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半尺，雲榭終於得以看清他的真容。

真好看啊，他想。

像容奈這麼出塵絕艷的人，怎麼會甘心留在陰間呢？

「莫要胡思亂想。」容奈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收回手掌，眼中浮現些許凝重，「你是怎麼重新回到這裡的？」

雲榭有問必答：「算是被傳送過來的吧？我剛死，一睜眼就在這裡了。」

窟儡察覺出了不對勁：「沒人接你？」

生魂與陰魂不同，他們魂魄中蘊含的生氣對於某些常居地底的鬼怪來說是大補之物，若無人將其引領到客棧之中，便會淪為鬼怪們的盤中餐。

上一次就是窟儡引領雲榭來到客棧的，他本以為這次應該是百解把他領回來的，可聽他這麼一說——

「我還沒來得及出門，他就自己推門進來了。」躲在一旁看戲的百解表示這次確實不關自己的事，「不是我不接，實在是他來得太快了。」

雲榭謙虛地笑笑：「一般快，一般快。」

窟儡：「……」

你當誇你呢是吧？！

「阿窟，看好客棧。」容奈語調微揚，很是溫和，「百解，隨我去找府君。」

「我不去！」百解聞言直接腳底抹油，「我陽間還有事，先走一步！」

下一刻，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雲榭：「……」

一天中見過太多超自然事件，他感覺自己已經脫敏了。

現在就算是容奈跟他說要帶著他去見閻王，他也能擼起袖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

「關好門，別讓他再隨便回來。」容奈之所以那麼說，本來就是為了騙走他，對他的逃走並沒有感到意外，「孟婆上次要走了不少生氣，我帶他去奈何橋走一趟。」

窟儡疑惑：「我去走一趟就好了，你何必帶著他麻煩一趟……」

容奈權當沒聽見窟儡的質疑，拉著雲榭隱去身形。

耳畔隱約閃過幾聲叫喊，雲榭聽得並不真切，只感覺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身處客棧之外。

「走吧。」容奈鬆開手，唇瓣的顏色又淡了不少，藏在身後的手掌顫抖著攥緊，「跟緊我，不要亂走。」

雲榭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的身體……」

「不礙事。」容奈斂眉，強行按捺下喉嚨處的那抹腥甜。

「早些見到孟婆，你也快些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