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惡……」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夏生君反應過來後，恐懼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徒留他懊惱地捂著臉，為剛才自己在系統面前失態的行為心痛不已。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對系統的威望，被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一嚇，全都消失得一幹二凈，還反過來被系統嘲笑了一番。不然，他還是能踩在這小破系統頭上的。

系統：你再罵？

也不怪他反應過激，作為一名新時代青少年，由於缺少正確的引導，夏生君罕見的從小就對這種飄渺虛幻的事物有著一種敬畏之情，獨處對他來說，就是給那些東西提供了攻陷心理防線的機會。

很難不去多想，是不是從哪裡，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一個蒼白的鬼影，張牙舞爪地撲到他面前。

此時明確知道了那道聲音原來是求救聲，至少是一個人發出來的聲音，夏生君輕鬆了許多。但還是驚訝於這種地方竟然會有人居住，又或者，是被誰囚禁在此？

從聲線判斷，這是一個年紀很大的男人，並且身體虛弱，上氣不接下氣的，讓人懷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斷了氣。

夏生君不再猶豫，沉住氣一步步邁向偏殿的主房，不忘放輕力道踩在院內的荒地上，甚至用上了些輕功的技巧，慢慢靠近聲音的來源。

月光給予萬物籠罩了一層溫柔的輝光，映照在夏生君頭上那暖玉發冠，暗暗透出些許溫潤的光芒，少年挺拔的身姿與這破敗的園景顯得格格不入。

主房更是昏暗，從一處窗欞的破洞向內望去，只能大概看清屋內的擺設，一張書桌擋在窗後，桌上零零散散扔著幾本沒有整理的書，文房四寶也許久沒有使用過的痕跡了，到處都覆蓋著厚厚的積灰。

再往裡，木漆隔斷之後的區域是供人休息的寢室，從窗外窺探的角度實在看不清楚。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敏銳的耳力告訴夏生君，此人已然離他不遠了。看來只能進去再一探究竟，但要不引人注意，也是一道難題。

他繞著這主房看了一圈，除去光明正大走大門這條路子，最好的方法就是穿過主房本就缺損的地方進入屋中。

就是有點磕磣。他好歹也是一國皇子，竟然流落到要鑽荒屋的窗子，哪怕在皇宮裡沒人瞧見，也未免太丟臉了，有些過不了心裡這道坎。

「......罷了。救人要緊，不管那麼多了！」糾結了好一會，小聲念叨了一句，夏生君心裡一橫，扳著窗口躍入房中。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間，那道呼救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毫無預兆，黑夜突然又回到了可怕的寂靜，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被發現了嗎？

僅僅踏出一步，夏生君就憑藉直覺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氛圍，似乎那求救的人並不希望真的有人來此，又或者說，他在害怕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心想著來都來了，總不能真的放任不管，他躡手躡腳地穿過隔斷，來到了寢室。

這期間那道呼救聲始終沒有再出現，周遭一片死寂，如今依稀可見清涼如水的月光下，那床幔後方躺著一個瘦長的人影。

儘管只是輕微的動作，但夏生君一眼便看出人影還在微微抖動，胸口處上下起伏，對於他的接近沒有半點異常反應，應該是昏迷過去了。

失去意識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夏生君直接拔出匕首，用刀尖將那床幔稍微抬起一角，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落在被子外幹枯如木的手臂，血管像藤曼般虯結纏繞在每一寸肌膚下，已經衰老蒼白的髮絲被束成一道簡易的髮髻。

此人雖雙目緊閉，但面容和身軀都未有臟污的地方，下巴上長長的鬍鬚也有仔細打理，顯得幹凈整潔。

「......哈，這是在開玩笑嗎？」

目睹此人的相貌後，夏生君顫抖著鬆開手，從未體驗過的荒誕和恐懼一齊用上心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僅是因為老人的身體情況如此詭異，而是這個形容枯木的老人，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人，是他寧願傾盡仇恨也要除掉的敵人，是今日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世界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嗎？答案是肯定的。

雙生子、血緣極近的親戚、亦或是玄學意義上的人皮面具，都有可能做到讓一個人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但是當這個人的身份，是南越至高無上的皇帝時，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夏生君可以百分百確定，眼前這個人與他今日所見的皇帝絕對不是一個人，無論是精氣神還是模樣，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既然如此，那麼現在他一定是撞破了某種南越皇室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就是說，如果沒辦法從這件事情脫身，九皇子的計劃就會頃刻間迎來結局。

他將手臂的移動速度控制到最緩慢的程度，讓床幔如同被風吹過一般，順其自然的落下，幸好沒有驚動床上的人。

「太坑人了！混賬系統......這就是噩夢級的實力嗎？信不信小爺只要動一下，就能直接跳到大結局，完成遊戲第一天就GG的成就？」

系統十分窩心地回答道，「尊敬的第13950號選手，您可以自由探索遊戲地圖，系統並未設置行動範圍限制。」

言下之意就是，這是他自找的，怪誰呢？

夏生君在心裡罵罵咧咧瘋狂輸出，現實里卻大氣不敢出，輕輕地向隔斷外走去，看著光滑如新的地面，苦惱於如何掩蓋腳印的心思也沒了，同時也意識到了自己忽視的一點——

「......時辰已到。」

冰冷的男聲驀然傳入耳畔，彷彿索命無常般毫無情感的一聲下令，絲絲涼意瞬間自腳底纏繞而上，令人心驚肉跳，而許多人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開始踏進這座偏殿。

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紫色宮裝的小丫鬟，年歲不過十四，神色一絲不苟，身後跟著數十位宮人，手中或多或少拿著各種打掃和服侍的用品，男人下達命令後，小丫鬟便舉起了纖細的右手，示意眾人跟著她走。

他們是一群身份極度隱秘的宮人，專門負責伺候這間偏殿里的住客，在這皇宮裡沒有人見過他們，他們也被禁止不準接觸任何人。

銅盆中呈了滿滿一盆溫熱的清水，有宮人的手臂上搭著毛巾，二三個人抬著用於更換的嶄新衣袍，兩排宮人手中的燈籠泛著幽暗的熒光，映出每個人臉上獃滯平靜的神色，似乎這件事已經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日常事項，以肌肉記憶便能完成的任務。

正因如此，宮人們行動起來毫不費力，每個人都按照一定的節奏，按順序走進了主房，架好照明的燈籠，一人抬起老人的大腿，另一人就將擰幹的毛巾敷上。自始自終，老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一套流程走下來，宮人們為老人擦拭完身子，換上新衣服，又仔細地打掃了一遍這間隔斷後的寢室，之後排好隊一個個離開了主房。

用於照明的燈籠當然也被帶走了，主房裡頓時又暗了下來，如墨漆黑的夜裡，只有一雙金色的眸子，在床下完全的黑暗中露出他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