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約是覺得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定下，他淺淺一笑，輕聲問：「 你有什麼要求嗎？」

葉星搖搖頭，「我沒有什麼要求，只是為了避免後面可能出現的麻煩我要把這事跟你說清楚。。」

在古代賣神棍人設不是不行，但葉星自覺沒必要給自己整這些麻煩事。

而且這男人打眼一看就長著一副聰明像，忽悠的不好翻車了，他這人高馬大的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還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的好。

畢竟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

「你說。」男人詫異的挑了一下眉，似乎沒想到葉星會自己再提及剛剛發生的事。隨後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認真的看著他。

葉星醞釀了一下，剛張開嘴發出一個位元組就被外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我……」

「殿下！」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沙啞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焦急，伴隨被輕叩的門聲，叫著屋內的人。

殿下？

葉星把嘴閉上。

他看向男人，沒想到還是個統治階級。

不過也不算意外，畢竟他住的這房間大的有點過分了，燭火照明還到處點綴著散發光芒的明珠把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桌椅裝飾都精緻非常，看起來就是非富即貴。

現在看來是既富又貴。

「何事？」男人看了他一眼，偏頭抬高了聲音問，並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

「宮裡來人了，此刻正在前廳等您。說是陛下傳召。」那人隔著門回稟。

男人聞言，眸光陰沉了一瞬，隨後很快收斂轉頭看向葉星。

葉星十分有眼色，微微抬了一下下巴朝他示意：「要不您先去？」

男人坐在桌前沒動，搭在桌邊的手掌微微收緊看得出有些遲疑。

葉星立刻善解人意道：「你放心，我不會走的，這夜黑風高的，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是不是？」

「 ……」顯然，他不是很放心。

「怎麼，你還想把我帶著走？」

男人的眼睛唰的亮起來。

葉星：「……」

「到……也不是不行，但我連身正式的衣服都沒有，現在也不太適合出門吧……」

………………………………………………

約二十分鐘後葉星跟著男人走出門，他有些不太適應的扯著自己層層疊疊的衣領感覺背後起了一層薄汗，跨過門檻又原地跺了跺腳。

「怎麼樣？」男人看著他問，又上前幫他把被扯歪了的腰帶轉到正確的位置上。

「衣服還行，但是鞋子有點大了。」葉星抬起腳後跟，踮著腳尖把腳往前拱了拱。

「見諒。」男人抬手把他搭在胸前的長髮撩到身後，「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衣服，這身衣裳是我年少時穿過的，可先將就一下。」

「只能這樣啦。」葉星嘟囔著，「不過你確定要帶上我嗎？」

「我對你們這裡的規矩一無所知，而你要去的還是皇宮，要是出了什麼差錯……」

男人似乎並不認為他的擔心有什麼意義，只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會有差錯的。」

葉星定定看了他兩秒，確認他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後甩了甩袖子。

「那好吧，往哪走？」

「這邊。」男人往前一步為他引路。

不遠的階梯下一排小姐姐提著燈籠等著他們，葉星與男人走過去被圍在中間，前後都照的明亮。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無言的走了一會兒，葉星忽然想起來，從睜眼到現在，他們說了這麼多句話，偏偏就是未通姓名。

他問的隨意，一旁提著燈籠垂首的婢女們卻陡然間變了臉色，可惜這些驚訝與惶恐在她們的眼眸中劃過，隱藏在黑暗裡，躲在葉星看不分明的地方。

然後她們便聽見王爺平淡回應的聲音。

他說：「我叫棲疏言。」

婢女們心下震動卻都未露分毫，腳步不停，權當自己聽不見也看不見。

一旁趕來的的少年聞言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圓圓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在被簇擁的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才微微躬身向前等著他們路過自己後跟到他們身後。

「哦，棲疏言。」葉星重複了一遍，告訴他。「我叫葉星，葉子的葉，星星的星。」

「葉星。」棲疏言也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

「那等會我就裝作是你的僕人？」葉星問。

棲疏言掠過僕人兩個字，頓了一下道：「你只需跟在我身後不用說話，青竹會與你一起，我們不會待很久的」

葉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跟在他們身後的少年。

少年聞言略抬頭，恰與葉星四目相接。

圓臉圓眼的一個小少年，胖乎乎的小胖子大概十五六歲透著股機靈勁兒。

「你好呀。」葉星抬手跟他打招呼，彎著眉眼。

青竹的目光在他手上停頓了一下，躬身行禮，也笑著道：「葉公子好。」

嗓音沙啞，竟然是剛剛在門外的人。

葉星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他這個年紀大概正值變聲期，所以這樣粗糲低啞的聲音大概還要伴隨他一陣子。

等前面兩人轉回身去繼續往前走，青竹的目光微微抬起落在他家王爺身旁那個陌生的背影上。

這是他見過的第一個走在自家王爺身旁言談舉止都如此淡然隨意的人。不像是可以偽裝出來的，倒像是初生的幼崽，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懂。

於是瞪著雙無辜又懵懂的眼，肆無忌憚的挨著輕易就能將他吞吃入腹的猛獸身邊。

是無知給予他的勇氣。

他出現的怪異，落白園外的侍衛，乃至園內的暗衛死士竟都未有任何察覺。

而王爺對待他的態度，奇怪的有些……可怕。

王爺的府邸實在太大，葉星與棲疏言走了十來分鐘才堪堪走出了他的院落。

鞋子不大合腳，葉星走的比平時要慢一點，而棲疏言並未有任何不耐，與他步調一致，邊走還邊為他介紹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

皇帝傳召，應該是件重要且急迫的事情，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很是散漫。

走出園門，葉星抬頭往後看了看，院門口上的匾書寫著三個字，落白園。

落白？雪？

棲疏言已率先上了馬車，站在車轅上看他。

葉星回身扯了一下領口，抬頭看看天道：「天有點悶，有種要下大雨的感覺，要不要帶把雨傘？」

「是嗎？」棲疏言聞言也抬頭看了眼天，低下頭卻道：「不會下雨的。」

一旁的婢女們有些詫異的看了葉星一眼。

他說的很篤定，篤定的有些奇怪。

但天氣這種東西連天氣預報都時常被放鴿子，葉星也不好多說，只道：「我只是有點感覺，不帶傘也……」

他的話尚未說完，天空之中驟然亮起一道白光，將漆黑的夜空照的如同白晝，明滅幾秒間，葉星在棲疏言臉上看到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隨後驚雷在耳邊炸響，轟隆隆的宛若巨龍騰空怒吼。

「你看，我就說要下雨吧。」葉星這句話說完，天上落下雨滴來，豆大的一顆顆雨滴砸下來甚至有點疼。

這老天，實在是太給面子了！

「趕快去拿傘吧。」

他轉頭看向青竹，幾道閃電適時落下，他又在青竹那張臉上欣賞到了從震驚到狂喜的全過程。

「王爺！下雨了！真的下雨了！」青竹咆哮出聲，嗓子本來就啞這會兒都要嚎叉劈了。「我去拿傘！」

他一轉身跑的飛快，那勁頭堪比男子八百米衝刺。

葉星沒防備他反應這麼大，給嚇了一哆嗦。

「這怎麼了。」葉星舉著袖子擋臉往棲疏言那邊靠，納悶道：「下個雨還給孩子嚇癲狂了呢？」

他的目光往旁邊移動了一下，才發現不只是青竹，就連一旁舉燈的婢女們都是一臉喜氣。

有種久旱逢甘霖的感覺。

不遠好幾處都傳來了歡呼的人聲。

「先上車。」棲疏言伸手拉著葉星進了車廂。

葉星後知後覺察覺出些不對來，他擦著臉上的雨水問棲疏言，「你們這很久沒下雨了？」

棲疏言從馬車的櫃子里抽出一條手帕遞給葉星道：「到剛剛為止，近三年。」

「這麼久！」葉星驚訝後頗感幸運，「那我來的還挺巧的，趕上了你們的第一場雨。」

「嗯。」棲疏言並未多言，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微笑著看他。

他看向葉星眼神很克制，並未表露過多的情緒，單純的對葉星的表述表示贊同。

可究竟是他碰上了這場雨，還是他帶來了這場雨呢？

棲疏言無法分辨，也不太想去細究。

葉星的出現本身便是無法言說的，他害怕探究太多會讓他厭煩。

他想留下他。

這個念頭在他目睹著那些光出現後凝聚成一個人時便紮根於他的腦海。

他方才一語帶過的是葉星乘光而來。

他省略的那些……

……………………………………………………

當屋內明珠照亮的光芒被掩蓋時棲疏言靠著浴桶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未等他細思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時刻短暫的睡去，他便被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而限制了所有動作。

那些光像是從另一個被隱藏的空間里接連不斷的冒出來，一點一點飛舞在他的周圍。

毫無秩序，看著散漫而自由，散發著聖潔的光芒，讓棲疏言因疼痛而緊繃的肌肉慢慢舒緩，這才後知後覺身上原本蝕骨的病痛已然消失。

他伸手嚐試去抓，可那些光拒絕他的靠近，像是累積了足夠多的數量後才緩緩聚集。

他便坐在那看著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形一點一點的被雕琢在自己面前，一直到最後一粒光融入少年的的眉間。

倏然，他轉頭對上了窗邊縫隙里一雙瞪大的眼睛，那雙眼被他的動作一刺遲鈍了半秒從被撐開的縫隙里消失。

窗戶原封不動的合上。

棲疏言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少年。

他真實的感受到了水下那具緊貼著自己的軀體，一時間卻未敢妄動，害怕自己一動就將他碰散了。

又過了一會兒，在確定不會再有任何變動時，他才輕輕的向貼著自己的人靠近，食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點上了少年的眉心。

最後一粒光消失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時機到了，總之奇蹟便在此刻出現了。

宛若玉石雕砌的人胸膛開始微微起伏，發出了輕微的呼吸聲，這樣近的距離，他甚至聽見了少年逐漸搏動起來的心跳聲，感受到了少年貼在自己身上的軀體慢慢有了溫度。

那感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察覺到他的睫毛微顫，棲疏言謹慎的退了回去，他嚐試調整表情，但還未等他準備好，少年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便緩緩睜開了。

帶著初醒的茫然，有了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像是一個巨大的，美妙絕倫的奇幻夢境，處處都透露著虛幻的不真實性。

所以葉星說他其實是在做夢時，他有過短暫的遲疑。

可他的夢從來只有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空洞又乏味。

那麼這就不是夢，有個人從光里來，出現在他面前，那必然，是為他來的。

就算不是，也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