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請自重！」

一聲稚嫩的呵斥聲，明顯地帶了些冰碴子。

普玄就在這一聲呵斥聲中剎住了車，睜開了眼。

仔細瞧瞧近在咫尺的人，緊蹙的眉頭，如墨般的眼眸里，滿是憤怒與警告，薄唇許是因為生氣，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緊張，呼吸有些急促，氣息打在普玄的鼻翼上，有些癢癢的，更是因為距離太近了，普玄甚至都聽到了呼吸聲。

僵在原地，普玄眼珠在眼眶裡咕嚕嚕繞了一圈，眼角瞥到旁邊站了好幾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羅員外，老管家和丫鬟小然，正睜著一雙的好奇外加八卦的眼，仔細地觀察著師徒兩人到底有沒有親上。

氣氛實在是……有些尷尬。

「徒兒，不必如此擔心為師，為師這不是醒了嗎？你看看，這眉頭又皺在一起了，呵呵，小時候為師一出事，你就愛這樣。」

普玄打著茬，尷尬地笑著，緩解氣氛，伸出手，在道童離澤的眉心輕輕按了按，試圖分開皺在一起的眉毛。

「師傅，知道就好。」

這聲音……怎麼這麼冷，我什麼時候得罪他了嗎？

全然忘了自己正處於十分尷尬的境地，也全然忘了自己與道童離澤的距離有多近，普玄用眼神詢問，自己是得罪他了嗎？道童離澤不說話，緊緊抿著唇，臉色很冷，眸中如火，死死地盯著他，那樣子好似旁邊要是沒有人，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咳咳，道長，麻煩問下，小女到底沾染了什麼鬼祟啊？」羅員外試探性地問道，他實在是擔心自己女兒，畢竟開了門之後，這長須道長就暈死在女兒房內。

幾人合力將他抬到這間客房，他這徒兒一句話不說，便將人全都趕了出去，獨留兩人在房內，也不知是做了什麼，再開門時，只見那道童，緊鎖眉頭，聲音沙啞，讓他一度以為這長須道長怕不是要不行了，要死在自己府中。提心弔膽地進了屋，看著床上緊閉眉目之人。

然而沒過多久，那人就睜開了眼，懸在嗓子眼兒里的心，這才下了肚，可誰知，這人竟視其他人為無物，起身就奔著徒弟的臉去了，這這這！莫不是睡糊塗了吧！

普玄眨了眨眼，迅速遠離道童離澤的臉，尷尬地訕笑著，還未等他開口，道童離澤先開口了。

「羅員外，羅小姐乃是陷在了夢境里，還需我師傅入夢，探查一二，若是可以，帶出夢境即可。」

不錯啊，看來我困在幻境里的時候，阿桃早就把羅小姐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

而普玄完全沒有注意到離澤說的是夢境，而不是幻境。

他趕緊附庸著點點頭，翻身下床，活動活動手腕。

「還請員外帶我去令愛那裡。」

***

自從那羅子魚的房門被打開之後，羅員外就怕這門再關上，迅速地將羅子魚換了一個房間。

普玄看著床上緊閉雙眸的女子，呼吸勻稱，不似有危險，又把了把脈，竟是喜脈！

與道童離澤對視一眼，揮了揮手，道童離澤會意，將羅員外等人趕出了門，緊緊地關上房門，不放心，又在門上加了一道結界，以防止他們突然闖進來。

「阿桃，在外面等我。」

話落，只見坐在床邊的普玄，雙目倏然緊閉，便入了羅小姐的夢。

***

這是蓮花島？

普玄睜眼的地方是一座島。

姑蘇城有一處滿是蓮花的湖泊，湖泊里有一座島，因為島被蓮花圍繞，便喚作蓮花島，想當年，普玄最是喜歡吃蓮花島上賣的蓮花酥。

蓮花島不大，現實中，島上商鋪小販應有盡有，十分熱鬧，可現在這島上，一間商鋪也沒有，十分冷清幽靜。

普玄圍著島繞了一圈，在湖邊見到一個男人，男人有點丑，駝背，大小眼，齙牙，走起路來有點跛，正艱難地拖著一個漁網，順著小路走。

他要去哪裡？

普玄在後面跟上了他，來到了島中心的籬笆院，院中有一口大缸，裡面養了一朵白蓮花。普玄躲到一棵樹後面，看到小院門口有一女子張望著，正是羅子魚。

羅子魚見到男子揮了揮手，趕緊跑過來幫忙拉扯漁網。

再仔細看那漁網，裡面一條魚也沒有，那男子到底在湖邊做什麼？

二人合力收好漁網，籬笆小院的中間有一個小木桌，羅子魚擺好飯菜，叫著那男人吃飯。

「相公，累了吧？快過來吃飯吧。」

男子一跛一跛地走過來，兩人相對而坐，拿起碗筷，開始吃飯，中途時不時的你給我夾點菜，我給你夾點肉，十分膩歪。

而吃過飯，男子又再次扛起漁網，出了門，兩人在大門口依依不捨，普玄見此搖頭嘆息，這定是羅員外嫌棄男子長相，不同意二人婚事，這才讓羅子魚深陷夢境不願出，可既是如此，也該好好開導父親才是。

那男子走遠，普玄上前，試圖與羅子魚搭話，羅子魚卻好似沒見到他一般，將他略過，自顧自地收拾碗筷。

普玄在其面前晃晃手，羅子魚好似看不見；普玄將她擺好的碗筷弄亂，羅子魚也只是疑惑，懷疑自己剛才到底有沒有洗幹凈收好；普玄輕輕吹羅子魚的頭髮，羅子魚只是輕嘆一句，今日無風，怎會憑空來風。

最後普玄確信，羅子魚看不見他，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夢境里。

***

「你說她在夢裡看不到其他人？」

普玄點點頭，他沒有帶羅子魚出來，強行帶出，也許會傷到她的根基，讓她一輩子醒不過來，還是要跟離澤商量商量，如何才能讓她在夢裡看到其他人，然後自願出夢。

離澤手撫下巴思索，這一動作在一個不足十二歲，梳著兩個衝天鬏的孩童身上，顯得尤其的老派好笑，而普玄就是那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的。

「你笑什麼？」離澤不解。

「沒、沒什麼。」普玄強壓笑意，道：「我認為，羅小姐在夢裡是跟相愛之人過著平淡的生活，所以我猜測，羅員外肯定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們。」

離澤點點頭，表示贊同，收起不屬於現在這張臉的老派，恢復孩童本該有的天真，開了門，門外的羅員外等的甚是焦急，一看門開了，就張望著往裡面看，女兒有沒有醒。

見女兒沒醒，臉上的憂思換成了疑惑。

「道長，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