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報仇。」

這話從尚靖辛口中說出來未免讓人聽起來有些無力，要是尚靖辛真的想報仇，何苦要自尋死路呢？

尚靖辛連他自己的主都做不了，還想著要做孔宣的主，呵，何其可笑。

孔宣不置可否，走去拉開桌邊的木椅坐了下來，神色平淡地望著尚靖辛，十分緩慢地搖了頭：「別想著報仇了，這十幾年間我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你們經歷的一切我都知道，你沒那個狠心，就別許那樣的願，吃早飯吧。」

他打開桌上的紙包，裡面是熱乎乎的四個包子，被他一直用靈力護著，到現在還沒有冷掉。尚靖辛似乎還想開口反駁，卻只是嘆了口氣，跟著走過來坐在了他身邊。

「你說你叫我死掉多好，讓人死而復生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又不肯告訴我為什麼救我。」

尚靖辛抓起包子自暴自棄地往口中塞了兩大口，將嘴塞得慢慢地嘟囔著，孔宣只是聽著他的抱怨，抬手替他斟了一杯熱茶，並不言語。

他自己嘟囔夠了，見孔宣又不理他，沒趣得很，這鳥人現在想關著他他連逃都逃不了，他只好又開口問：「那你說要帶我走，去哪兒啊？」

「你想隨我去朔山，還是要我帶你去灤合。」

孔宣又把問題丟回給尚靖辛要他自己做決定，尚靖辛嚼著包子習慣性蹙眉，他似乎聽出了孔宣這話中的意思，又似乎沒聽出來。

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去灤合，你陪我一同？」

這回輪到孔宣吃癟了，他剛剛說話還真沒注意到他竟然這麼不自覺就流露出了要跟他一起的情緒，現在被尚靖辛直白地挑明，頓時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尚靖辛看著莫名其妙就生氣了的孔宣，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他安分下來大口把三個包子吃得一幹二凈，才想起來孔宣還沒吃飯，他看了看自己手裡剩下的最後半個，舉到了孔宣面前。

「就剩半個了，你吃嗎……」

「我不吃肉。」

孔宣別開臉，皺著眉頭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那肉餡的包子，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他是神鳥，生下來就不染塵俗，受日月精華，吃穀物草葉也能活，他並非看不得自然循環之中的殺戮，僅僅是對人類這種行為充滿厭惡，萬物之中，他獨獨不喜歡人類，卻獨獨喜歡上了一個人類。

想著，孔宣忍不住看了尚靖辛一眼，接話道：「你吃吧，不夠我再去買。」

「夠了夠了，我吃不了那麼多。」

吃不了那麼多還吃了拳頭大的四個包子，孔宣忍不住輕笑一聲，吸引了尚靖辛的注意力。

這奇怪的鳥人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他長得好看，但又不能用普通的好看來形容，一雙鳳眸要是笑起來定然是勾魂攝魄，但又與那些渾身媚俗氣的人不一樣，大概是因為他是神邸，所以他身上自來就有一種讓人難以接近的氣息，帶著冷傲的味道，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類型。

「去灤合吧，我不習慣山野日子，灤合是個好地方，我父親小時候帶我去過，那時候我……」

尚靖辛回想起那次尚將軍以歷練他之名帶著他出去偷偷遊玩，回來還被他母親罵了一頓，他們家上下就連女眷也都一副烈性子，是天生的戰馬難以馴服，可江洵之天生不愛費心思馴服，傲骨既然折不斷，就挫骨揚灰。

他臉上的神氣忽然淡了下去，他竟然忘了他早就不是那個有父親疼愛母親庇護的小東西了，他沒父母了。尚靖辛垂眸，抬手撫上了額頭一掌掩蓋了眼裡的悲哀。

「讓我走，讓我走吧，我真的沒辦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麼開始新的生活，也許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在深山老林里過上上千年，可我什麼都沒了，家人、愛人、就連自己的命都沒了，你還鎖著我做什麼！」

尚靖辛一掌拍上桌案將那木質的桌子拍得一震，就算裝得再無所謂，再刻意不去想起京城發生的一切，他又能怎麼逃？現在這天下都是江洵之的，他能怎麼逃？

孔宣抬頭看向氣得雙眼通紅的尚靖辛，對著這張陌生的臉一時間也有些恍惚。不過不管皮囊再怎麼陌生，他也知道這是他親手救回來的尚靖辛。

「呵……鎖著你？」孔宣低笑一聲，意味不明地站起身來，臉上卻全無笑意，他只是輕輕抬手便讓尚靖辛感覺到一條無形的繩索捆上了他的手腳，他頓時以一種有些詭異的姿勢趴倒在了地上。

「你！你放開我！」

「若不是你，我確確實實可以在深山老林里過上幾千年，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如何你自己說了可不算，我看你身體也好了怪能折騰的，不如今天就上路，免得你再在這兒惦記著做傻事。」

他說完，竟然直接走過來將尚靖辛扛在肩上出了門，尚靖辛眼睜睜看著這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走過來一把扛起他將他帶了出去，他生前死後也沒經歷過被人扛在肩上這種待遇，他在孔宣身上掙扎才不過晃了兩下便晃得他眼花。

「什麼神鳥，神哪有你這樣的，你個怪鳥，放開我，我不去灤合！我要殺了江洵之！」

「你再鬧得大點聲，一會兒官兵就到，你要是再死了，我可不會再救你了。」孔宣攬著尚靖辛的腰側目看了一眼肩上的，這姿勢顯眼是顯眼了點兒，總好過他抱著要人誤會好。

「你想報仇，總要有命報仇，跟我在灤合待上六月，到時你若還是想報仇，我會幫你。」

尚靖辛實在掙扎不開，他的吵鬧已經引得旁人紛紛側目，他只好在他肩上安靜下來，咬著牙問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滅族之仇區區六月怎麼可能就會忘記，孔宣說是認識他十多年了，怎麼會這麼不了解他？

尚靖辛不痛快地推了一把孔宣：「放我下來，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