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李公公算得上宮裡的老人了，一步步看著江洵之長大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在江洵之的記憶中，小時候最能瞧得上他願意替他說幾句話的宮裡人，除了他二姐，就剩下這個太監了，索性就讓他繼續做他的總管，也好過他再找一個人接手煩心。

「讓她進來。」

「是。」

李公公躬身退了出去，對著外面那安分立著的女人施禮，笑呵呵地道：「皇上請您進去呢。」

「有勞公公了。」

江洵之十六那年被父皇賜婚，娶了戶部尚書葉家的二小姐，這二小姐跟他一樣是個可憐人，庶出的小姐，在家裡沒什麼地位，被她姐姐欺負得厲害，長相上算是有幾分姿色，江洵之不嫌棄她，之後也再未納妾，只是大婚那日，尚靖辛不痛快得很。

他們倆一直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這才這麼多年沒有生育，之前葉蘭若一直跟著他擔驚受怕吃盡苦頭，現在也總算是迎來了好日子，做上了這一國皇後，一宮之後。

「臣妾參見陛下。」

葉蘭若走進來規規矩矩地在江洵之身後拜禮，江洵之允了她平身，卻並未轉過身來。

「陛下還在想尚小將軍嗎？」

葉蘭若是看著尚靖辛和江洵之一路過來的，也算是知道他們之間的一些事情，她和江洵之大婚的那日，尚靖辛是來找過她的。

那時候她不認識這個恣意的少年將軍，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一見到真人，尚靖辛就是提著劍來的。

提劍來還能做什麼？鬧婚！

那時她怕極了，她人微勢弱，皇上賜婚她哪兒敢不答應？就這麼嫁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不說，怎麼少將軍都提著劍登門拜訪？尚靖辛那時候醉得一塌糊塗，他就是不滿江洵之娶了她，又不說為什麼不滿，總之對葉蘭若很是嫌棄。

葉蘭若也委屈，好歹她也嫁了皇子做了皇子妃，怎麼還會被一個少將軍全然不顧君臣禮節正大光明地指指點點？她鼻尖一酸，眼眶一紅，眼淚眼看著就要落下來了，又被尚靖辛一聲喝得縮了回去。

「不許哭！」

尚靖辛一手將劍尖杵在地上，身體靠著長劍才勉強站穩，醉意抵擋不住他眼裡的清朗，他看著葉蘭若許久，又將手裡長劍扔在地上跪了下去，朝著葉蘭若重重一拜。

「你對他好……你一定要對他好，這江山，我早晚去替他爭到手。你不能哭，你要替我對他好。」

那日他嘟嘟囔囔說了一大堆任誰聽了都要殺頭的話，最後倒在葉蘭若的院子里睡了過去，還是江洵之聽聞之後匆匆趕來將他抱回了尚府，好好的婚宴就因為尚靖辛被攪得一塌糊塗，好在他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都只有葉蘭若一個人聽見了。

後來就算是江洵之問起他說了什麼，葉蘭若也只淡笑著說沒說什麼，自那以後，不管遇到什麼，葉蘭若都再未哭過，她總是在想要落淚的時候想起尚靖辛那晚的神情，就彷彿在告訴她，她要是遇到這麼點小事就哭哭啼啼，又怎麼配得上江洵之。

「日後莫要再提起他了。」

江洵之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煩躁之意，最近尚靖辛這個名字聽得太多，讓他就算是想要忘記也忘不掉。

這怎麼行，一直把尚靖辛放在腦子裡他還怎麼做事，這幾日刺客就沒斷過，外面還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要是這個時候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尚靖辛身上，他自己都替尚靖辛覺得死的不值。

「也不是妾身故意想提起陛下傷心事，是近來陛下茶飯不思，這樣下來有傷龍體，陛下還是要注意身子才是。」

葉蘭若緩步走到江洵之身邊，這才發現他是在看一本書，頭低得深，連聲音都顯得沉，她抬起手來，十分輕柔地貼上江洵之的肩膀替他輕敲起來。

她這麼一敲，江洵之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他收了書卷放在一旁的書案上，牽起葉蘭若的手帶著她坐了下來，揚聲喚道：「李敬。」

「奴才在。」一旁立著侍候的李敬忙躬身應聲，聽候吩咐。

「去把那對步搖拿來。」

「是。」

最近幾日有人討好的心思都放到討好葉蘭若身上了，江洵之也懶得攔，索性就將這禮物轉交。葉蘭若穿著向來素氣，希望這對步搖也能提醒提醒她一國皇後的身份，日後雖不說往嬌艷了打扮，怎麼也要有皇後風範。

李敬腿腳快，很快將那裝著步搖的錦盒拿來獻上，江洵之看了一眼盒中的步搖，合上錦盒放在了葉蘭若的手上。

「這物件兒適合你，賞你，有人上奏要朕擴充後宮，這事本來就應該交給皇後，你就著手操辦吧，不要弄些歪瓜裂棗擺朕宮裡礙眼，其他你決定。」

江洵之皺著眉，給葉蘭若一種他很不想應付女人的錯覺。不過這麼多年生活下來，他們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她也早就知道了江洵之的性子，他除了脾氣陰晴不定了些，對婦幼都還是和善的。

再說，哪有選秀皇帝自己不參與的。

「陛下，陛下選妃，難道不自己看看嗎？」

「宮裡的女人，朕厭。」

江洵之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葉蘭若只好乖乖閉上了嘴。

整個後宮女人的嘴臉江洵之早就已經在小時候看得十分透徹，那些明爭暗鬥籌謀算計他無比討厭，能容忍這麼多女人在他身邊圍著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寬容了。

「後宮就有勞蘭若多費心了，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最好不要鬧到朕面前來。」

「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葉蘭若看出來他是真的沒心思說話，幹脆不在這裡自討沒趣，她施禮離開，江洵之轉頭看向她的背影，獨自凝神。

這世間認識尚靖辛的人都快被他殺盡了，可唯獨葉蘭若。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是能想起那晚酩酊大醉的尚靖辛。

「靖辛……」

「陛下，」李敬從外面走進來，打斷了江洵之的失神，低聲道，「陛下，侍衛回報，說……」

「什麼？」

「尚家屍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