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回可以走了。」

尚靖辛拍了拍自己滿是泥土的手，總算是自己一點兒一點兒把他們全家的屍骨都搬走找了個好地方重新下了葬，親手埋葬自己的時候尚靖辛還覺得有點感慨。

人活這一輩子，恐怕沒幾個人能親手把自己的屍體給埋了吧？要不怎麼說他也算是個奇人了，以後跟人說話都能高人一等。

他這麼想著，作勢就要將手上的泥蹭在自己衣衫上，這少將軍養成的不拘小節的習慣還真是讓人有些瞧不上，孔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動作，拉著他到不遠處的溪邊洗手。

「這麼近就有水源，偏要往衣服上蹭，你們人類的習慣真是……」

孔宣懶得多說他，只是叫他好好洗手，鬆開了二人之間唯一的接觸。

尚靖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就著清涼的溪水洗手，心裡還不斷嘀咕著。這鳥人奇怪得很，滿嘴都是嫌棄人類的話，又是嫌棄人吃肉，又是嫌棄人臟，這麼不喜歡人類，救他幹嘛？

尚靖辛甩著手上的水珠站起身來，身形只是一頓便感覺到眼前一晃，緊接著他的身體便絲毫不受控制地向前栽了去，他下意識朝著身邊抓了一下抓了個空，只好認命地閉上了眼，卻沒想到孔宣看似瘦弱的手牢牢地扯住了他，將他一把扯進了他的懷裡。

尚靖辛不知怎的說不出話，只能瞪著眼睛看著孔宣將他扶穩，查看過他怎麼回事後抬起手來，食指指尖點上了他的額間，他又是一陣恍惚，這才恢復了正常。

等緩過神來的時候，孔宣已經放開了他。

「我……我怎麼了？」

那一瞬間的恍惚感覺仿若靈魂出竅，尚靖辛還沒習慣在身體和靈魂之間互相交換，被嚇得不輕。

「之前說過，身體和靈魂契合得不是很好，這幾天可能還會有這樣魂肉分離的情況，沒事。」

孔宣說得輕巧，他環指抵在下唇上輕吹出一明亮哨聲，林子中的鳥便紛紛和鳴起來，飛來的還是那隻胖鴿子，嘴裡依舊叼著一個鮮紅的果子，這次不等孔宣叫他吃，尚靖辛就很聽話地伸手接下來將果子塞進了嘴裡，鼓著腮幫子看著孔宣眨眼。

靈魂都從身體里出去了這還叫沒事呢？他看這鳥人在捉弄他也說不定，把人救了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直跟著他監視他，不一定打了什麼主意，不過轉念一想他現在身上也沒什麼好被人打主意的東西，便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不會要一路帶著我走去灤合吧？」

尚靖辛吃完嘴裡的果子才說話，孔宣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道：「去那兒等我，之後買匹馬上路。」

「買馬？你身上有錢嗎？就早上那幾塊碎銀能買什麼好馬。」就看孔宣這副嫌棄樣就是不食人間煙火一小鳥，尚靖辛斷定他沒錢，並且斷定他肯定要問他那怎麼辦。

「那怎麼辦？」

你瞧瞧。

「你陪我回趟家吧，我都快兩年沒回過家了，家裡應該還有銀子。」尚靖辛挑起這個話頭就是為了想辦法讓孔宣帶他回趟家，他有東西要取。

「不行。」

孔宣拒絕得直截了當，當即轉過身去背對著尚靖辛自己想對策。總是拔他自己的毛也不是一個長久事，這荒郊野嶺的不會有哪個富人家的夫人路過好心買他的飾品，他不想偷搶也不想用石頭唬人，籌錢就成了他們眼下最為棘手的事。

「我知道尚府現在肯定早就已經被封了，我相信你能有辦法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帶進去，我保證不多待，我們拿了錢，你讓我取件東西做念想，我就跟你去灤合。現在我打又打不過你，跑也跑不過你，身體還時不時不受控制，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幫江洵之四處跑動的幾年讓尚靖辛練就了一副伶牙俐齒，能輕易說動別人相信他，也能說動人幫助他，如果這張嘴用在討人歡心上，加上他現在的容貌，恐怕天底下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孔宣到底還是被他說動了，他猶豫著看了尚靖辛一眼，叫他去旁邊等著他。尚靖辛點頭離開，嘴角勾起一個笑容，他知道他成功了，只是他不知道孔宣還要留在這裡做什麼。

尚靖辛埋屍體的時候沒有做墳丘，把挖出來的土填回去，踩平，就算是完事，此時孔宣站在那被重新填平的地面前，凝神讓周圍的草木生長起來，覆蓋上那片空地。

他確認尚靖辛已經離開這裡，才輕嘆了一口氣。

「尚將軍，尚夫人，你們的教子方式恕我不能苟同，但依舊感謝你們，以後我會照顧好靖辛，就無需你們在天上看著他了。」

將軍世家講究血性，尚靖辛年幼時因為心疼一隻鳥而沒能在春闈時打到獵物，丟了尚家顏面，回去便被尚將軍剝奪了承襲將軍之位的權利，之後也沒再仔細磨鍊過他。

尚靖辛之所以能夠長得這麼好，完完全全靠他自己，全無旁人的功勞。

苦了這麼多年，愛了這麼多年，最後落這麼一個卑微下場，也不知道尚靖辛再看到江洵之的時候，到底能不能狠下心來殺了他。

孔宣不動聲色地收了神力，朝著尚靖辛走了過去：「走吧，現在去尚府，勉強能在天黑之前出城。」

「好。」

臨走前尚靖辛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土地上長出了十分茂盛的青草，將泥土鬆動掩蓋起來。

尚靖辛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知道孔宣的身份，看到這一幕依舊會覺得很神奇。

「站著別動。」

「嗯？」失神胡思亂想的尚靖辛回過神來看向孔宣，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孔宣則上前一把打橫抱起他，掠身飛快地跑了起來。

尚靖辛在他的懷裡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感覺自己是在飛，只有孔宣跳起身來雙臂有力地墊著他的脊背時才能真實感覺到，他們最起碼還是在地面上的。

這麼刺激的動作顯然不適合長時間體驗，尚靖辛下來的時候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