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走了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宋煜第二天一大早醒過來的時候也沒看見他，自己一個人收拾了床鋪打了井水盥洗，洗好了也沒見人影一個。

偌大的庭院處處都幹凈，但看不見人打掃，宋煜習慣性晨起練劍，卻反應過來身邊根本就沒有劍，只好隨便挑了一根樹枝在院落中揮舞起來。

他的劍法是刻在骨子裡烙在靈魂上的，新的身體儘管諸多不適，但並不妨礙他撿自己多年練成的劍法。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經過門口，如果那個人又恰好看見過江洵之揮劍，那他一定會發現，這兩個人的劍法如出一轍。

而這世界上，會這套劍法的，就只有這麼兩個人而已。

宋煜起得早，一套劍法練下來天剛蒙蒙亮，旭日伴著雞叫東升，孔宣迎著第一縷晨輝踏進院落，手上提著早點，還有換好剩下的碎銀。

宋煜從尚府拿出來的那些都是實打實的金子，不好花，孔宣到底還是當了兩個首飾換了點碎銀，想把金子換銀子，得等他有空去一趟城裡了。

昨晚孔宣出去以後就上了房頂，他掀起一片瓦片就著月色偷看房內的宋煜，發現宋煜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也沒有睡覺的意思，最後還是孔宣從房頂送了一支安神花進去，宋煜就著花香才慢慢睡著，沒想到這麼早就醒過來了。

孔宣這一套做得利落，是因為他很久之前就開始這麼偷偷看尚靖辛的一言一行，可從沒被尚靖辛發現過。

「我以為你還在睡懶覺，沒想到比我起得還早，」宋煜扔掉手裡樹枝緩了口氣，坐在石桌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壺中的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倒的，早就已經冰冷無比，宋煜毫不在意仰頭一飲而盡，「從來沒見過你吃東西或者睡覺，你們神鳥都是喝露水長大的嗎？還是吸取日月精華——」

宋煜調侃的話音兒還沒落，就見著一群鳥嘰嘰喳喳地奔著的孔宣就來了，領頭的還是那隻胖鴿子，嘴裡還叼著熟悉的紅果子。

如果宋煜沒猜錯的話，這群鳥兒應該是朔山地界的，奔襲千里就為了給他們送點東西，可真是夠大的誠意。

那些鳥叼了不少野果子來，這些果子里除了那顆頂紅的果子外，似乎都是它們孝敬給孔宣的。

「你就吃這些東西？」

宋煜看了一眼桌上的野果，將手上的桂花糕向旁邊送了送，那隻胖鴿子就落在他手邊不遠處，看上去似乎對他手裡的那塊桂花糕很感興趣。

果然，他一遞過去就看見那胖鴿子湊過來，用又尖又紅的吻去啄他手裡的桂花糕，將那帶著香甜桂花味道的鬆軟香糕啄碎，一群小鳥兒便在它的帶領下湊上來在桌子上搶食吃。

孔宣瞧著他們，抬手揮袖將它們趕走，可它們剛被趕走就又爭相湧上來，圍在石桌上嘰嘰喳喳。

宋煜看著孔宣再次抬起手來，在他動作之前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笑著探身道：「小鳥都吃人類的東西，神鳥就不吃？你早飯就吃這些東西豈不是白來人間一遭，走，帶你吃好吃的去。」

灤合已經與幾年前大變了樣子，出了門宋煜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不過他還是拉著孔宣的手向著門口小路一邊走了去。孔宣的視線落在他扯著自己的那隻手上，指尖忍不住縮了縮，沒有拒絕他的觸碰。

「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集市啊，福元樓不是就在市上嗎？又不是沒銀子，去吃頓好的。」

宋煜還固執地拉扯著他往前走，孔宣翻腕反握住他的腕子，無奈地轉身將他往回拉：「走反了，大將軍。」

這一個急轉身差點兒沒給走得起勁的宋煜扯倒，他踉蹌兩步跟上孔宣的步子，目光垂落。

他不是真的一點兒心都沒有，剛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就跟孔宣這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嘻嘻哈哈無厘頭，只是他覺得他被自己的心困在江洵之身邊那麼多年，好不容易逃離他的身邊，他想讓自己輕鬆輕鬆。

沒有官職，沒有朝廷，沒什麼天王老子管著他，更不用一天到晚因為江洵之勞心傷神。

一想到六個月之後要去做的事情，他就覺得，現在不好好放縱一下，實在是太虧了。

「哪兒來的大將軍，現在你身邊就只有我。」

宋煜本來是想強調一下尚靖辛已死的事實和他的決心，卻沒想到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居然有這麼曖昧。

他猛地噤聲看向孔宣的背影，見孔宣沒回頭才慢慢放下心來。

口無遮攔，真是該死。

他默默將自己的手從孔宣那兒抽了回來，小心地背到了身後。眼前這鳥，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他喜歡江洵之的人，可能江洵之本人都沒看出他這份感情，那他又怎麼能把孔宣當做是普普通通的兄弟相處呢？

說話做事過一分一寸，他自己都覺得不正常。

大概是被江洵之搞得太敏感了，加上這麼些年身邊也沒有什麼其他親近的人，一時間竟然忘了該怎麼和兄弟相處。

兩個人一前一後皆十分沉默，隨著眼前青石板路愈發寬闊，叫賣聲也逐漸起了，這才打破二人之間的尷尬。

宋煜不敢看孔宣，便將視線放開東瞧瞧西望望，這集市比他記憶中熱鬧得多，道路兩旁全是些小商小販，還有不少店家開在這裡，小時候他最喜歡這裡的糖葫蘆，所以這集市上其他東西他都不甚記得，就只有街角那賣糖葫蘆的手藝人深深扎在他的腦海中。

「賣——冰糖葫蘆哎——」

居然還在！

宋煜一聽見這叫賣聲，眼睛便是一亮。

糖葫蘆並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天氣一見熱，這小攤就不見了蹤影，現在還是早上，能趕上這最後一根糖葫蘆，真是他的好運氣！

「老闆——」

「老闆。」

宋煜走到攤前，遞錢的手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就聽見身邊一個衣著闊氣的少爺與他一同喚了一句，他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不過弱冠之年的少爺，眼疾手快地拍錢搶走了最後一根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