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看上去特別有江湖氣息，一點兒都不像你平時的作風。」宋煜走在孔宣身邊，伸出手來放在孔宣眼前，五指彎了彎，「交出來吧？我看看。」

尚靖辛生前手裡也有一把精鐵長劍，是江洵之之前找遍了全京城找出來的絕好料子，又由手藝頂好的匠人鍛造出來，劍鋒凌厲，削鐵如泥。

那把劍十分沉重，一般人想要拿起來已然不易，想要揮舞便更是難上加難。劍柄上刻著尚靖辛的字，系著的劍穗也是江洵之讓葉蘭若仔細做的，雖不是江洵之本人所做，尚靖辛也珍視萬分。

自他一年前入了王爺府，那劍就沒了蹤影，問江洵之也不肯告訴他，就像是鐵了心要他以後不能摸劍一樣。

宋煜打心眼兒里覺得，江洵之可能那個時候就已經想好要割斷他雙手筋脈了。

「先吃飯吧，你及冠那年，我本有一禮物送與你，可惜你那日並未回府，也就錯過了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今日回去，我便給你看。」

孔宣挑劍用劍身一碰衣袖，手中長劍便沒了蹤影，旁人或許會以為他是用了什麼障眼法，宋煜卻知道，他這是不想給他看。

他索性收回手來，背在身後率先踏進了福元樓。這裡一切如故，他記憶中擺放著的老物件兒都還在，眼前場景與他的記憶呼應起來，重重疊疊喚醒他的回憶，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此時此刻身旁的孔宣熟悉又親切，彷彿他真的待在自己身邊很久很久一般。

「當年你來灤合，我也有偷偷跟來，這裡風光當真與京城有別，美麗至極，丘山的落陽不比朔山差上幾分，別站在那兒發愣了，走吧。」

就像是猜到了他所思所想一樣，孔宣幽幽開口解釋，率先走上了木梯。

兩人要了雅間，宋煜給孔宣一連點了幾份清淡素材和糕點，吃飯時目光不住瞟向那舉止皆美得猶如仙畫本子中神仙模樣的孔宣，若有所思。

就進門的那一瞬間，宋煜彷彿接收到來自靈魂的共鳴，那場景那麼熟悉，那麼真實，好像他和孔宣之前也來過這裡一樣，但在他的腦海中，分明對孔宣這個人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的。

好奇怪……最近發生的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宋煜根本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判斷他胡思亂想的真實性。

窗外傳來一陣兵馬喧鬧，原本熱鬧的集市頓時失去了叫賣聲響，宋煜側首看向窗外，兩列士兵湧進街道，在道路兩側列隊，迎候不遠處一個騎著一匹黑色駿馬慢悠悠晃進宋煜視線里的男人。

男人身著銀甲，在陽光下耀眼萬分，宋煜目光觸及他身上那一瞬間頓時僵直了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開了臉。

宋煜這表情差點兒讓孔宣以為是江洵之來灤合了，他立刻探頭望了出去，卻發現那馬上的人雖長相俊逸氣質出挑，但並不是江洵之，仔細想想也能知道，江洵之怎麼可能會離開京城來這兒？

孔宣收回目光望向身前的人，淡淡喝了一口茶水，人類的食物對於他來說口味還是過重了一些，不如新鮮的蔬菜好吃，不過既然是宋煜的心意，他還是吃了不少的，待放下茶盞，他才幽幽開口：「你認識他？」

「江洵之身邊最親近的護衛，沒少幫他做臟活兒，也知道不少秘密，江洵之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他這麼衷心，進宮行刺的刺客，多半都是被他給斬在殿外了。怪不得那日十三行刺沒看見他的身影，原來是在灤合……」

宋煜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木筷有些心亂，他剛剛之所以那麼反常是他下意識還以為自己頂著尚靖辛的面孔，生怕郁裕和看見他，把他抓回到江洵之面前算。

他還沒做好要見江洵之的準備呢。

孔宣執筷給宋煜夾了一塊蟹粉豆腐湊到他嘴邊，宋煜看著眼前晶瑩的豆腐，張嘴吃下他送來的心意。

「你這樣還要復仇？不如趁早打消念頭跟我回去看林子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逗他開心，孔宣居然把他自己守護神山的職責說成是看林子，逗得宋煜一下沒繃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嚼著嘴裡軟嫩的豆腐，長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辯解什麼，有不知道如何為自己開脫才是。

「你不可能藏在灤合一輩子，早晚要以這副面貌重見江洵之，你想要他愛你不得，就不能在同一個人身上栽第二次。若真想復仇，我會幫你，若沒那本事沒那心思，勸你不要白白送死好，你總問我為何救你，我救你是為了能看你好好過上一輩子的，不是為了看你再死一次。」

「看我過一輩子？」

宋煜不解蹙眉，世界上哪有人會有這樣的怪癖，就看著別人過日子，又不參與，難不成他是在看戲？一想到以前自己的朝朝暮暮一舉一動都被人窺探，宋煜就忍不住一陣惡寒。

「你這人，當真是好惡劣。」

「噓……」

孔宣抬指抵住他唇間示意他噤聲，外面馬蹄聲逐漸消失，郁裕和好像就停在這不遠處，他的黑馬不安地嘶鳴著，連日趕路帶來的疲憊讓人馬都難以消受。

「陛下有旨，命各家各戶中有適齡女子者六月備選，陛下將在九月大選，若有選中，金銀絲帛厚禮迎入宮中，若未中選，也有一錠金子做酬。」

郁裕和還趕路，只是宣布了消息就匆匆帶兵離去，看來是一路走一路說，已經宣揚了一路了。

「啪嗒」一聲，宋煜手中的筷子便掉落在了地上，他沒有第一時間彎身去撿，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孔宣，像是要將他整個兒看穿一樣。

「你知道他六月後要選妃，所以才要我與你在灤合待上六月？可是不對，他根本就不喜歡後宮裡的女人，怎麼會大肆選妃入宮？而且聽剛剛的話，美醜胖瘦都不挑，但凡是個適齡姑娘都可參加，江洵之不好美色，這是抽了哪門子邪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