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奈身上的衣服是千年前的法衣，堪比法器，刀槍難入水火不侵，除了不能隨意變換形式之外，幾乎沒有半點缺點。

而他自己，現在正在與新世紀的衣裝做鬥爭。

「我不明白……」容奈艱難地把頭從衛衣中鑽出來，髮絲勾住了下擺的紐扣，勒得他的頭皮生疼，「為什麼要這麼貼身？」

雲榭守在更衣室門口，無奈地敲敲門：「誰讓你挑那件只有均碼……我一直覺得均碼的衣服很離譜，偏偏你喜歡……」

好不容易把一身衣服換好，容奈推門出去，正好讓守在門口等雲榭看了個正著。

「你別說，你真別說。」雲榭兩眼一亮，「這一身還真配你。」

逛了好幾個店，容奈都沒挑到喜歡的衣服，要麼顯布料太薄，要麼嫌布料太少，有時候還嫌棄衣服設計不好，傷風敗俗，最後挑挑揀揀，只要了一件長款風衣，要了一身襯衣西褲，再就是容奈現在身上這一套了。

相比於前幾套的簡單普通，這一套衣服更偏古風一點，袖口上綉著青綠色的花紋，胸口處寥寥幾筆勾勒出一朵青色花朵，倒是與容奈清雅的氣質極為合適。

「就要這些吧。」逛街是個力氣活，容奈現在只想找地方休息一下，「現在回去嗎？」

雲榭看了眼時間：「時間差不多了，要不然在外面吃完飯再回去吧。啊對了，你需要一日三餐嗎？」

容奈搖搖頭：「我的靈體無需五穀雜糧。」

「話雖這麼說，但是來都來了，入鄉隨俗嘗一點吧。」放著容奈看著自己吃實在是太羞恥了，雲榭索性決定也給他買一份，「吃過關東煮嗎？要不要試試？」

容奈並不在意這些：「你決定吧。」

「好嘞！」

——

「你說什麼？！」電話那頭的局長只感覺一陣窒息，「你讓他住你家？！帶他買衣服？！還只給他買關東煮？！」

「你上輩子是窮死的嗎？！」局長對著電話咬牙切齒，「我給你批了三個月的工資！你就這麼湊活？！」

「小點聲小點聲，容奈還在吃呢。」被局長的大嗓門震得耳膜發疼，雲榭卧室的窗戶前，朝著客廳里瞅了一眼，確定容奈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才繼續開口，「容奈來陽間就是為了找東西，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與其弄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早早幫他找到。」

「你說的簡單！」局長怒吼，「他連要找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能找到當然最好，萬一找不到呢？！你讓他在你家住一輩子？！」

「住就住唄。」雲榭一邊打電話一邊揪著盆栽里長出來的雜草，「倆大男人住一起能咋地……」

「這不是男女的問題！」局長感覺自己快被他氣死了，「他可是陰間的人！陰間！他現在對人間沒有惡意，難保以後不會有。而且現在我們連他的目的是什麼都不知道，萬一他要找的東西危害世界安全呢？是你去把他送回陰間還是我去？！」

「你去吧，我可打不過他。」雲榭的語氣懶洋洋的，「我都死兩次了，可別讓我三進宮了。」

「你再嘴賤！」局長怒甩下一句話，「明天趕緊帶他來處里！越早越好！」

手機里傳來一陣忙音，雲榭滿臉無奈地掛斷。

「怎麼天天這麼大的火氣啊……」順手把手機塞到口袋裡，雲榭端著盆栽出去，找了個能曬到光的好地方放好，「脾氣大容易高血壓，下次得提醒提醒他。」

貓貓鬼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從角落裡溜出來，先在雲榭腿邊嗅了嗅，用脊樑去蹭他的褲腿。

「你再裝可愛，我也不會擼你的。」雲榭義正辭嚴，「做鬼就要有做鬼的覺悟！」

貓貓鬼：「……」

見雲榭真沒有配合的意思，貓貓鬼生氣地跑開，卻被一縷鬼氣牽住了鼻子。

「過來。」容奈用紙巾按了按唇角，淡淡地瞥了它一眼，「有事問你。」

渾身一顫，貓貓鬼頓時嚇得失了聲，飛快地竄到容奈面前的茶幾上，垂頭坐好等待指令。

「你能聽懂它說話？」雲榭像個好奇寶寶似的湊上來。

「聽不懂。」容奈倒是坦蕩，「不過我的鬼氣恢復了一點，足夠我查看它的記憶。」

雲榭驚嘆：「你是有幾分本事身上的。」

容奈沒搭理他的打趣，指尖輕輕點在貓貓鬼眉心，沉下心神，一點淡色的光暈自他指尖融入貓貓鬼的魂魄。

緊接著，貓貓鬼的記憶，宛若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中徐徐展開。

——

貓貓鬼小時候經歷過一段難忘的福祉時光。

它和母親，和五六個兄弟姐妹一起生活在鄉間田野，奔跑在開遍野花的平原上，沐浴著最燦爛溫暖的陽光，在巷子盡頭的土牆上眯眼。

後來，村子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個人被整個村子前呼後擁，家家為他貢上只有年節才捨得拿出來的好東西，大家對他的崇拜近乎狂熱。

記憶里，貓貓聽不懂人們高聲歡呼的詞是什麼意思，可容奈卻清楚得很。

「先知！」頭髮花白的老人們一個接一個跪在他面前，宛若對待神明一般向他叩首：

「先知——」

在眾人狂熱的目光中，帶著白臉儺面的傢伙大發慈悲地伸出手，恩賞般地搭在村長的肩膀上，用力拍了幾下：「很好，很好。」

他的嗓音並不出眾，甚至過於普通，與本地的中年人沒什麼兩樣。可即便如此，也沒能喚醒人們一星半點。

「想要乞得那位的垂憐，你們要準備足夠的祭品。」儺面下的聲音含著笑，極惡劣，極虛偽，彷彿誤導眾生的惡鬼，誘使他們把最誠摯的信仰獻給惡鬼，「……要活的，最後鮮嫩肥美的祭品才能求得他垂下一絲目光……我覺得，那隻貓兒就很不錯。」

一雙雙癲狂且充滿惡意的視線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向土牆頭，鎖定那隻尚未長開的小狸花。

有那麼一瞬間，容奈和貓貓鬼感同身受，一股寒氣瞬間竄上脊樑。

「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