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遠點了點頭，也沒在多說什麼，繼續和旁邊的律師討論起了案情。

沈宸坐直了身體，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仔細的傾聽著，將他們對案情的分析和主要觀點紀錄下來，同時做好了會議記錄和檢討。

開完會，沈宸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將適才的案件製作成閱卷筆錄，隨後根據紀錄將他們講話的內容轉化成了書面文字，整理成相應的專業訴訟文書交給給了張律師。

張靖遠看完之後，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雖然你只有高中文憑，不過文字功底很紮實，寫的很好，有你在，極大的減少了我大半夜坐在電腦前敲鍵盤的次數。」

沈宸艱澀的笑了一下。

「對了，一會兒我要開庭，你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去。」

「好，我這就去準備。」

沈宸將張靖遠的公文包拿了過來，將有可能用到的各種卷宗資料整理好後，就跟著他出了門。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樓。

「張律師，我現在就去取車。」

「好。」張靖遠看了看時間：「盡量快一點。」

沈宸不敢耽誤，很快將車開了過來，前往法院的路因為修路而臨時封鎖，沈宸不得不調轉車頭，繞道另外一條路上。

張靖遠捏了捏眉心：「這些事，你應該提前知道並且避過，太耽誤時間了。」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除了這句話，沈宸也說不了別的，這確實是他該做的事。

值得慶辛的是，在開庭前，他還是將車開到了法院門口。

一個穿著講究的男人走了過來，神色有些焦慮不安：「張律師，今天是最後一次開庭了，您有把握能贏嗎？」

張靖遠微微一笑：「錢老闆，你應該相信我的職業水準，否則你也不會找到我是不是？放心吧，不用擔心，我們進去。」

經濟糾紛的案子是張靖遠擅長的，對簿公堂之時，雙方交辯，各自拿出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沈宸安靜的坐在一邊，手指在鍵盤上躍動，認真紀錄著張靖遠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

對於庭上的每一個細枝末節他都要考慮周全，不能遺漏也不能添加，打錯一個字都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專業的水準加上犀利的言辭，法官在宣布張靖遠的當事人勝訴之時，沈宸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了下來。

接下來，便是當事人請律師吃飯，張靖遠見沈宸精神不佳，也就沒讓他跟著去。

剛走到門口，迎面就撞上了沈宸一輩子都不願意再看到的那張臉。

「江總，你怎麼來了？」張靖遠伸出手，主動打起了招呼。

江湛握了握，淡淡一笑，視線從他身後的沈宸身上一晃而過，最後落在了錢老闆身上：「沒事，來見個朋友，不過，好像來的不太巧，錢總，你們的案子結束了？」

錢老闆哈哈大笑：「江總，多虧了你給我介紹張律師，要不然，我也沒那麼容易贏。」他拍了拍江湛的肩膀：「走走走，一起吃頓飯。」

江湛客套的說：「不了，我今天還有別的事，下次再聚。」

錢老闆揚眉道：「真有事？」

「真有事。」

「那行吧，你要有事我也不打擾你了，張律師，我們走吧。」

「好，小沈，下午沒什麼事，你去醫院看看你奶奶吧，正好明天你休息，我也休息一天。」

「好的，謝謝張律師。」

張靖遠沖著江湛笑了笑：「江總，那我們走了，下次一起吃飯。」

「請便。」

沈宸看了江湛一眼。

忽然間覺得有些可笑，從他嘴裡竟然也能說出如此客套、人模狗樣的話來。

十年了，這個站在金字塔尖的男生已經蛻變成真正的男人，他依舊俊朗無雙高高在上，依舊氣質出眾，眾星捧月，依舊高貴的如同王子一般逍遙自在的活著，而自己，也永遠爛進了泥地里。

江湛朝前走了一步，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來：「小結巴，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沈宸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語氣也聽不出半點起伏，如同面對著陌生人，禮貌而疏離：「江總找我有事？」

「是有些事，不過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不願意。」沈宸轉身就走。

「如果是關於你奶奶換腎的事呢？」江湛露出一個完全無所謂的表情：「如果你不願意，那我走了。」

這句話如同一劑重磅炸，彈，更像落水之人見到一根浮木，沈宸本能的想要抓住它，他下意識的朝前走了一步：「江湛。」

江湛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玩味：「肯聽了？」

沈宸顫抖著唇：「你什麼意思？」

「在這裡說，似乎不太方便吧？」

「那你想怎麼樣？」

「不如陪我吃頓飯？我們慢慢說。」

詢問的語氣卻讓沈宸半點沒有回絕的餘地，他吸了一口氣：「好。」

江湛打開車門，讓沈宸坐了進去，隨後啟動了車子。

沈宸面無表情的望著窗外，清潤的面孔在車窗外忽明忽暗的流光映照下顯得有幾分孤寂。

從內心深處，他並不想和江湛接觸，可更不想看到奶奶被病痛折磨。

他的世界，只有奶奶唯一一個親人，如果連她也不在了，他怕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從以往的了解中，沈宸知道江湛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也不屑於欺騙，因為自己並不值得他找借口騙一騙。

高雅的西餐廳透著說不出的曖昧情調，來此地吃飯的都是以情侶居多，其中也不乏一些一眼就能看出關係不對的同性情侶。

沈宸默默地吃著東西，優雅得體的舉止早已沒了當初的慌亂和茫然，有的只是如涓涓細流一般，慢慢湧出的溫潤和寧靜。

如同當空的明月，並不耀眼卻也讓人無法忽視。

江湛看的恍惚了一下，調笑道：「你現在使用刀叉似乎已經很熟練了，經常來？」

沈宸如海一般淡泊溫潤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疏離，如同陳述案件一般，柔和的語氣波瀾不驚，話中有話地說：「我是律師助理，要跟著張律師見不同的客戶，這些東西我必須學會，即便我討厭面對，也不得不面對。」

江湛頓時就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輕笑了一聲：「你都會含沙射影的罵我了。」

沈宸也輕笑了一聲：「那很顯然，你沒被人罵過。」

江湛也不介意，臉上依舊保持著迷人的微笑：「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很好，多謝關心。」

「你就不問問我？」

沈宸抬起眼皮：「江總一定更好。」

江湛微微前傾身體，湊近了一些：「你是還在為以前的事怪我？生我的氣？」

沈宸眉心擰了一下：「沒有。」吃完最後一塊牛排，他輕輕的放下刀叉：「江總，我吃完了，你可以說了嗎？」

江湛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如果我現在不說，你是不是會馬上就走？」

沈宸沒說話，只是淡淡的看著他。

江湛微愣，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比起高中時的他，現在的這個男人，氣質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禁慾的氣息，讓他覺得更加勾人了。

他笑來出來：「算了，不逗你了，你奶，奶的病情你比我清楚，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透析，短時間內必須換腎，是不是？」

「是。」沈宸點了點頭，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只想知道結果。

江湛揚了揚眉，故弄玄虛：「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得到腎1源呢？」

沈宸瞳孔立刻放大了一圈。

換腎是尿毒症患者唯一的出路，等著換腎的人數不勝數，在前幾年，沈宸也等到了一個腎1源，原本已經定好了手術時間，半路卻被人搶走了。

那一刻，沈宸欲哭無淚，第一次覺得有權有勢的人真的好，隨便做點什麼，就能將人打擊的體無完膚，毫無反抗能力。

沈宸有些激動的問：「你沒有騙我？」

江湛笑望著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你以為你有什麼值得讓我騙的？有人車禍病人捐出了腎臟，那顆腎臟可以匹配三個人，你奶奶也在其中。」

「可是，可是這件事，醫生並沒有對我提起過。」

「另外兩個，一個是錦繡國際的老總，一個是市財政廳廳長，他們兩家都爭的不可開交，你一個普通人，憑什麼？」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因為那兩個的家屬就在世紀醫院，小結巴，明知道你得不到，你的醫生又何必告訴你，讓你空歡喜一場？你若不信，可以打電話問問你的醫生，看看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沈宸毫不猶豫的拿起了電話，給醫生打了過去，在確定情況屬實之後，他頹然的掛斷了。

沈宸閉了閉眼，在睜開時，眼底的霧氣已經散去，他抬起頭，望向江湛，如同第一次在江湛家看到狗時那樣：「江湛，幫幫我。」

江湛心臟一顫，這份目光柔軟而脆弱，撞的江湛的心蘇蘇的，麻麻的：「不幫你我找你幹什麼，我已經派人去交涉了，不出三天，就會有確定的消息傳過來。」

「謝謝。」沈宸雙目微垂，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眸底的激動，他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總比沒有希望來的強。

江湛笑了一下，站起身：「我送你回家，你這個樣子看上去像是昨晚做了賊一樣，回去好好睡一覺。」

沈宸微微愣了愣，他以為他還會提出帶他去其他的什麼地方，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句話，他有些忐忑的問：「你，你為什麼要幫我？」

江湛低啞的聲音里有著蠱惑的意味：「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你，想要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