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好怪……

宋煜心裡想著目光順著窗瞥向外面立著的孔宣，他就那樣定定站著已經很久了，自他不小心從房樑上摔下來被他救下之後，宋煜就被擠禁足在屋子裡了，孔宣當真不需要任何鎖就能將房門鎖得死死地，不論宋煜怎麼都打不開。

該解釋的他都解釋了，無奈孔宣就是不聽，就那樣站在院中看著中庭的一株桃樹發怔。

實際上孔宣也並非是完全在發獃，他在反思自己，怎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人都說神鳥脾性溫和不易怒，他也無心無性了千年之久，怎麼到了宋煜這兒就不行了呢？他當真無意對著宋煜發脾氣。

孔宣長嘆了口氣，終於轉過身來，他只是遠遠地朝著房屋裡一看，便看見了正一面擔心的宋煜，兩個人恍然對視，心跳不已。

這一刻孔宣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多年前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對一個人擁有這樣強烈的情感，直至尚靖辛死亡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多年的關注並非僅僅為了報答尚靖辛的善心，更是因為他的目光早已離不開這個人。

微風揚起孔宣的頭髮，將他的視線遮擋，孔宣立在原處恍惚，宋煜卻別開了目光。

那樣美麗狹長的一雙鳳眼，眼裡飽含著對他的情誼，他不傻，不遲鈍，甚至深知人情世故，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自古最難是相思，跟何況是喜歡上他這樣一個背負仇恨的人。

宋煜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孔宣了，他轉過頭正視書案上剛寫的字，心煩意亂時竟不經意間寫了不少孔宣的名字，後面無疑跟著一些諸如「莫名其妙」「臭鳥人」一類的詞彙，倒像是個孩子所為。

他忙提筆沾上墨汁將後面詞彙劃去，又看著留下來的「孔宣」二字，將整張宣紙揉亂成一團，扔進了硯台之中。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孔宣從門外走進來，外面起風了，吹得窗柩吱呀作響，宋煜也起身將窗關合，叫孔宣過來坐。

「我知錯，從小大膽慣了，從未想過傷筋動骨該如何，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我會小心謹慎，避免受傷，好好珍惜你給的生命。」

宋煜聲音極小，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垂著頭在孔宣面前認錯。孔宣搖頭，輕嘆了一聲。

「我並未有心罰你，既然我將你救回來了，你的命便是你的，如何使用你說了算，不必在意我，我只是……」

只是？孔宣想不出來只是什麼，關心宋煜，是他沒有理由也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宋煜趕著他的話音接著說道，生怕孔宣說出那兩個字，現在他沒辦法接受那兩個字，孔宣要真是說出來了，他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生氣，你也莫要生氣，讓它過去吧。」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孔宣看見桌案上那張被墨水浸泡成黑色的可憐的紙，抬指拎著還沒被浸染的部分拎出來，輕輕一點便將垃圾清理得無影無蹤。

宋煜從旁邊取了新的宣紙，親自替他將紙壓在案上，問道：「你最近的字寫的怎麼樣了？寫給我看看吧。」

宋煜伸手重新執起毛筆，頗為訝異地側首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笑容來：「看來那隻小胖鴿子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我做什麼你都知道啊？怪不得一直也沒有回來看看這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他打趣孔宣，孔宣聽得出來他言語中的調笑之一，也不著急解釋，左右他本身就有這樣的心思，也不能算得上是完全不對。

「你要先寫好尚靖辛三個字，若是之後江洵之起疑，定會要你寫他熟悉的字來看看一樣與否，好在本身十三寫字的習慣就與你不同，改變起來應該並不費力。」

「對，我之前也有想過，再怎麼不一樣還是會有相似的地方，我把自己的屍體偷走了，對於江洵之來說肯定就死無對證，不過他親眼看著我的屍體腐爛，想他也不會以為是尚靖辛本人易容的吧？那隻要有一些本質的不同，就能打消他的懷疑了。」

江洵之這個人，本身就多疑，難以給人信任，他對尚靖辛的信任都是尚靖辛用十多年的時間和付出換回來的，想要重新再換一份信任來，想來也知道極難。

宋煜執筆在宣紙上落筆，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孔宣在旁邊看著，攬袖握住他執筆的手，帶著他繼續往下寫去，他的動作很流暢，宋煜只來得及頓了一下就被他帶動了手腕。

待停筆一看，果然，孔宣的字與他的完全不同。

那不像是現有的任何一種筆體，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字，就像是自成一派，但是看上去又賞心悅目，字體中不光蘊含著秀氣典雅，更不失端莊大氣，太適合現在的宋煜了。

「真好看……」

如果這樣的字體被其他人瞧見，那一定備受人推崇，恐怕只是因為孔宣一直沒有在別人面前沒有寫過字，這才沒能暴露如此好看的字跡。

「好看就教給你，天下都無這樣寫字的人，江洵之更不會在這個上面找你的麻煩了。」

提起這十分美好的字，孔宣顯然十分驕傲，宋煜側過頭來看向他，他臉上洋溢著尋常難見的喜色，是宋煜從未見過的。

原來幾千歲的神鳥也跟正常人差不多，提到自己所驕傲的長處便會洋洋自得，孔宣的情緒內斂，除了對他的事情之外，其他時間都難以察覺，宋煜從心底有一種自己是被認可的人的想法。

因為孔宣只有在他面前才會這樣的吧？

兩個人正保持著一種十分曖昧的姿勢，靈鳥站在窗戶前面咣咣咣地啄響木質窗框企圖引起二人注意，孔宣微微抬起手指，那窗柩打開靈鳥飛進來站在他們面前的桌案上對著孔宣嘰嘰喳喳了一陣兒。

「它說什麼了？」

宋煜注意到孔宣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好奇問道，然而孔宣的回答，卻讓他後悔自己問了這麼愚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