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呃......小酌怡情,酗酒傷身?
小說: 糖衣 作者:讷言公子 字數:3486 更新時間:2023-03-03 04:37:22
死唐被任務叫走了。
臨行之前只來得及留下一個「沒死」的答案和一句模稜兩可的「他很好」。
王甜小姐很知禮地把死唐送走,回來時查覺到餘下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沒有之前適宜,也打個招呼回家了。
卧室門微敞,客廳里的酒氣和零食的香味還熱鬧著,房間里安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心跳交錯在響。
行動不便的男人斜倚在皮質的床頭上沉思已久,冷色調的燈打在他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上,在分明的指骨間暈出一片片凝白的柔光。
他坐在那,冷靜、遙遠、無機質,像是文藝復興時期雕刻大師最偉大的理石雕像。
修柳抱著膝蓋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下巴墊在膝頭,用手指在地毯上畫了一隻圓圓的表。
錶針爬過一格,他問自己一個問題。
他問:為什麼還哥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身邊,卻總要說一些死了活了的戳心窩子話。
他問:唐哥在臨走之前說得那句「他過得很好」——「他」指得又是誰?
他問:如果還哥有一天真的能走了,會不會離開這裡,像是落在池塘里的雪花那樣,「咻」的一下,就再也不見了。
他問……他不想問了。
因為他不想被自己胡思亂想得出的真相弄得難過。
內耗太嚴重,小六爺負擔不起。
於是小孔雀抖抖羽毛,捏捏坐麻的腿剛想伸個懶腰,就聽莫還突然出聲:「小六爺,困了麼?」
修柳沒想到理石在這時候成精,伸著一條幾乎戳到床底長腿,先是獃滯地張張嘴,隨即頭搖得像撥浪鼓:「當然沒有!」
莫還彎起淺色的眸子,朝修柳伸出手:「那咱們接著喝?」
「喝?」
「慶功宴,」莫還挑挑眉,「不會忘了吧。」
「怎麼可能!」修柳一個挺身跳起來,上下打量莫還,「可是還哥你……」
「可是什麼,噢我陪不起,還要把王甜小姐叫回來?」
「不用不用,」修柳對莫還突然的變化摸不著頭腦,「咱抱你?」
「不然呢?我爬出去?」
呃……還哥今晚攻擊性好強哦。
不過這樣也好,說不定能趁著還哥喝醉,從他嘴裡套出些醬醬釀釀的秘密嘞。
嘿嘿嘿。
孔雀搓手。
然而事情的發展就從來沒在修柳小同學的掌控之中過。
說是慶功宴,倆人除了剛坐回茶幾旁刷了一眼倦倦,看見#six-plus海妖#的話題已經竄到排行榜第六名以外就沒有再碰過手機。
莫還甚至都沒給修柳開心刷評論的機會就連著開了三瓶高度數酒,噸噸噸地直接把小六爺嚇傻。
「還、還哥,你……」修柳在莫還悶到第二瓶的時候受不了了,一把搶下他手裡的酒瓶,「你不能這樣,要是有什麼傷心事兒跟咱說說,這麼喝再喝壞身體可怎麼辦!」
「傷心事?」一瓶酒進肚,莫還臉上沒有顯出一絲醉意,只是原本就不見光的皮膚卻又蒼白幾分。
「今天是小六爺的好日子,我哪能有傷心事呢。」
他還在笑,笑容標準,每一塊肌肉都定格在完美的位置,然而無論是彎起的眉眼還是翹起的紅潤唇角,都像是掛了一層厚厚的漿。
「來來來,把酒幫我遞過來,咱們一醉方休。」
修柳抱著酒瓶往後躲了躲。
莫還「嘖」了一聲,嗔怪一樣去撈他:「小六爺。」
修柳:「還哥你真不能再喝了,咱們要不今天先休息,改天再喝。」
「哈哈,改天還算什麼慶功宴了,今日事今日畢啊小六爺,要不然說不定哪天就沒有機會咯。」莫還趁修柳不注意,一把攥住酒瓶,拉向自己。
他坐在沙發邊上,修柳怕把他拉扯下來,掙動間輕易鬆了手。
莫還奪到酒瓶,炫耀似的搖晃了兩下。
「幹——杯。」他拔掉瓶塞,舉起瓶子,咕咚咕咚地灌進喉嚨。
近百年前的SEED,修柳珍存了七八年,多少次把玩擦拭都沒捨得嘗一嘗味道的紅酒,被莫還不要錢一樣撒了滿身。
猩紅的酒液順著唇角流下,隨著上下滾動的喉結燙進鎖骨,燙傷胸膛,燙穿莫還一顆心。
於是他被燙疼了,燙哭了,一顆不明顯的酒淚溢出眼角,與紅酒混雜在一起。
修柳想說的話全噎住了。
他有點心疼。
心疼賊雞兒貴的酒,心疼好不容易佔了一次熱搜,慶功宴卻變了一番滋味的自己,更心疼的是他面前的莫還。
他不清楚莫還這個樣子算不算得上失態,因為莫還太特殊了,他是天才,是大師,是遮掩心情的高手,他有著無人能比的演技。
這種演技像層層疊疊的繭將他包裹住,認誰都看不穿內心。
他像是真的為自己開心而醉了,又像是在冷靜地扮演一個酗酒的醉漢,更像是為了向自己證明對死唐的話很在意而做出的表現,抑或是為了隱藏這種在意,特意將其放在明面上。
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
修柳站在莫還面前,甚至無端產生一種面對濃稠黑霧的錯覺,每當他想伸出手去觸碰莫還,黑霧就會變成他喜歡的樣子讓他摸、讓他靠、讓他不斷傾訴,卻不肯露出自己的本相。
自己……該去觸碰麼?如果太過靠近,會不會越界?
如果不去觸碰……還哥……嗯???
修柳發現,就在他發愣的工夫,莫還手裡的酒已經又打著漩渦消失大半。
自己百十來萬的珍藏五千五千的往下掉血,小孔雀瞬間炸了一脖子毛,生氣了。
這和直接往血管里注射酒精有什麼不同啦!
絕對不是在心疼酒,而是心疼人啦!
顧不得再糾結了,修柳彎腰護著莫還的後腦,穩穩按住酒瓶,使他既不能喝到酒,也不會被自己突然的動作嗆到。
「還哥,真的不能再喝了。」小六爺難得對親近的人冷下臉。
即便酒量再好的人也受不了這麼高濃度的轟炸,更何況是身體還沒有痊癒的半植物還。
莫還雖然還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笑,眼神卻也迷離,仰起頭對著修柳撒嬌:「今天不是好日子嘛……慶祝慶祝。」
修柳:「還哥,你真的是在慶祝麼?」
莫還用兩指勾掉下巴上的酒漬,貓一樣舔舐幹凈:「當然了。」
修柳蹲下,雙手撐在莫還身體兩側,異常認真:「還哥,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唐哥的話而傷心?」
莫還嗤笑一聲:「他?」
「對,是他。」修柳捧住莫還的臉,讓他直視自己,「他的話對你產生了很大影響。」
「他?對我有影響?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莫還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笑起來,「他對我能有什麼影響!一個轉行的殺手,對著一個該死的人……」
修柳怒氣值被一句話拉到頂,毫不留情打斷莫還:「還哥總是在胡說什麼!什麼叫該死的人!你知道我把你從那個地方救回來,養了五年費了多大的勁,受了多少的罪嗎?」
「那你別管不就好了?」莫還輕飄飄吐出一句,又要去夠酒瓶。
修柳手猛地一縮:「還哥,你這話我不能當沒聽見。」
莫還舔舔嘴唇,堅硬的外殼彷彿被酒精浸泡得裂開了一道縫隙:「聽到又怎麼樣呢?是,你把我撿回來,養了五年,我就應該感謝你嗎?感謝你無微不至,還是感謝你讓我醒過來看見自己是個廢物!一個連床都下不了的廢物!」
他終於釋放出壓抑許久的怒火,狠狠用拳頭砸向自己的腿:「廢物!廢物!」
修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這是幹嘛!」
莫還眼眶燒紅,神態中逐漸洶湧起醉態的迷離:「我不信你沒有發現,為什麼我的手已經能拿很多東西,可是腿完全沒有力氣!它沒有感覺小六爺!我已經是個殘障了!為什麼要救我,就為了讓死唐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然後再來威脅我不要去打擾別人的生活嗎?」
「唐哥不是這個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小六爺,我已經昏迷五年了,可是他卻說我還活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莫還打了個酒嗝,用太陽穴用力撞自己被修柳握住的手指:「有一個人,至少是一個人,在用我的身份,過著我的生活,而現在的我,已經是多餘的了,所以我為什麼要活下來,為什麼要醒過來,為什麼要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為了我不行嗎?」
修柳將莫還的手拉扯到懷裡,不讓他傷害自己:「我承認我自私,救你的本心是想讓你和我做個伴,或許這五年的時光對你來說除了是大夢一場以外什麼都不算,但是對我來說,確實切切實實的五年啊!你當這五年來我沒後悔過嗎,你當我願意和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一直被困在這麼一個破房子里嗎?你知道你醒過來的時候我有多開心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就知道自怨自艾,你就知道你原本的生活,你就知道那個『小遠』,從來都沒想過陪了你五年的我是怎麼想的,你從來都沒想過你對我有多重要!」
「腿沒勁兒了又怎麼樣,還哥,你從清醒到現在不過一個多月,我都能從死神手裡把你搶回來,怎麼就不能治好你的腿了,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別這麼傷害自己了,就當是為了我,給我個機會,行麼?」修柳將手搭在莫還手背上,輕輕握了一下。
行麼?
莫還忽然被一句話問醉了,他安靜下來,同時也暈眩起來,感覺自己似乎仰進了一片湖裡,又像傾進一面鼓中。
過往的經歷和人生都像隔了壁障一般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修柳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行麼……行麼……還哥,為了我……」
啊,小六爺正經起來竟然沒有口癖嗎?
莫還甩甩頭,賣力睜開眼,朦朧之中,他在修柳看不清色彩的眼裡眺望到了漫天星斗。
它是如此美麗與神聖,讓人忍不住想……
親吻,摩挲與愛撫。
淚意不知從何而起,要趕快塞住才行,要不然就要順著缺口流走了。
身體內的酒精被解析出來,紛紛爬上山崗佔領了高地,原本能夠從容應對突發事件的大腦選擇裝死,於是本能接管手腳,開始胡亂指揮。
以上,便是莫還俯下身捧住修柳的臉龐,將他困在自己鳥籠般的長髮之間,像是品嚐珍饈一般含住他雙唇,並將濃濃酒氣過渡給他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