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鄉下難免的窮困，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沈徒水也逐漸適應鄉下清閑的國小生活，阿婆也不能時時陪著他，村子裡突然興起販賣蘭花的活兒，一到周末多的是小孩漫山遍野的跑。

沈徒水從圖書館裡借了本《紅樓夢》，以往在校也讀過，總覺得有些囫圇吞棗了，正好現在年紀尚小，學業也相當於沒有一樣，家裡也就自己一個人，左右無事，燒了一些柴火，坐在灶台前逐字逐句慢慢研讀。

小胖過來找沈徒水就見到這麼一副模樣。

火光照在沈徒水白嫩的臉上，一手捧書，一手虛搭在書腳頁上，眉眼低垂憐人，小胖這樣鄉野小子也愣是看的暈乎乎的。

雷鳴般的大嗓門在喉里轉了一通，化作了三月春雨潤了潤，輕聲細語叫了一聲阿水。

沈徒水拿過一張曬幹的樹葉，夾到看到的位置，把書合起來側過臉看向小胖。

「怎麼了」

「你比李美慧還好看」

小胖喃喃說了一聲，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個性要強，最討厭別人說自己像女生，知道自己說錯話，小胖又快速說出今天來的目的。

「強子哥他們要去山裡找蘭花你去不去」，要是找到好點的還能賣賣錢，鄉里零花錢都吝嗇，沒上學的日子更不用說，半毛錢都不給你沾到，有時候饞吃食饞緊了，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兜里有幾個錢也是極好的。

沈徒水本來想拒絕，想著到這裡快半個月了，除了學校，幾乎悶在家裡，他還沒進過大山裡，出去走走也好，看看自己從未看過的新奇植物也不錯。

「你等等，我去換個鞋子」，把書放回卧室里，拿出鄉下標配的軍綠色勞動鞋，山裡路不好走，這鞋子底下有防滑設計，走路也穩妥，想了想，拿出阿婆給他縫的帆布挎包，軍綠色的水壺裝滿了熱水，順便抓了幾把阿婆給他的零嘴瓜子。

炒過的瓜子脆生生的，和小胖一人拿了一手去找強子他們一起進山。

強子已經六年級了，上的學晚，在幾人里像個小大人，身邊跟了一個妹妹。

女孩見到人也不喊話，一聲不吭的跟在哥哥身邊，小胖倒是熱切的喊了一聲強子哥。

沈徒水把瓜子分給了兩人，一行四人前往山裡，路上遇到一些做活的大人也熱鬧的打招呼。

「呦，這不是秀芝家的阿水嗎，跟著強子去玩呢」。

到半山腰，遇到一個背柴歇會氣的女人，穿著一身女士粉色襯衫，腰間別著一身黑外套，估摸著力氣活太熱脫下來。

「阿姨好」，沈徒水順應著自己年紀，甜甜的叫了聲。

「哎呦，你看，這普通話多標準，我剛剛遠遠瞧著還說這鄉里哪裡來了一個小少爺呢」，女人說話的聲音跟唱戲似的，端著一口方言的普通話，看著沈徒水笑的花枝亂顫。

這話說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沈徒水靦腆笑了一聲就追上快了好幾步的三個人。

「你別跟她說話會被傳染的」，小胖湊到沈徒水耳邊小聲告誡。

「怎麼了，我看她樣子也不像有什麼疾病」，剛剛那一背簍實打實的木柴可看不出來哪兒身虛的樣子。

「我聽到我媽她們說她跟村裡男人亂糟糟一個屋子，身子有病毒」。

得虧他說的出病毒這個詞，沈徒水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左右也不關自己事，聽了一下沒說什麼話。

清泉村落後是落後，風景卻很好，沈徒水見什麼都新奇，看到松樹，貼著樹身還湊近吸了口氣，鼻腔里都是松木帶有的清新木質味，空氣中都是草木的味道，舒心的很。

小胖見他稀奇，遇到什麼都講一下，他倆倒是跟來旅遊似的，小胖導遊很是盡責，一通好講，直到強子找到第一棵蘭花小胖才停了下來仔細今天來的目的。

沈徒水就是過來搭個伙上山看景的，看小胖他們挖也來了興趣蹲在旁邊看。

強子細緻的開了很大的口，堅決不傷到根部，扒拉了半天才完整的弄好一棵，妹妹連忙拿出剛在林子里扒拉來的綠苔蘚包住根部，小心的捧在手上。

這平日里看的多的草，一聽到可以換錢都寶貝疙瘩起來。

強子的妹妹身體不好，爬了一個多小時就累了，坐在樹下等他們，沈徒水跟著瞎折騰了幾個小時也累了，小胖跪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挖土，沈徒水坐在旁邊打開包拿出水喝了兩口，看了眼遠處的小孩，站起來過去問她渴不渴。

小女孩倒也白凈，跟沈徒水的白嫩不一樣，幹瘦的小臉泛著白，帶著一股子生病的慘白。

看了看哥哥的方向，強子走的有些遠，她也的確口渴了，咽了口幹澀的口水，舌苔泛著苦味。

「謝謝」，小心接過來水壺，仰著頭懸空喝了一口。

沈徒水有點兒潔癖，看到她這樣默默鬆了口氣，要是小胖指定喊他拿個葉子折兩下倒給他喝，小姑娘臉皮薄，那種行他可不敢幹。

太陽要落山了，山林間黃橙橙的一片，得趕著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回去了，山間寒氣重，他們三個人倒是不怕，這不還有一個常生病的女娃。

收穫頗為豐盛，除了兩手空空的沈徒水，連妹妹都找到一棵，沈徒水一天下來就是跟在幾個人身後看看風景摸摸樹，倒是幫忙扯了好幾個苔蘚塊，這玩意兒林子里一大把，也不費勁。

怕放久了蘭花焉了價錢打折扣，幾個人回了村就直奔收蘭花的人家裡。

快到那家人門口見到楊飛龍一夥人出來，不知道在說什麼一臉幸災樂禍。

身邊有著強子這麼一個小大人，幾個人看到沈徒水也沒說什麼，眼睛刀子一樣飛了幾刀雄氣赳赳的走了。

小屁孩。

沈徒水心裡暗笑。

沈徒水已經好一陣子沒看到卷柏了，才進門就看到掛著一臉傷的卷柏。

臉上還有一些未幹涸的血跡，額頭眉毛的部分胡亂的包裹著，估計是自己上手，本來就寒酸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膠鞋的頭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前半隻腳貼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捧蘭花陰著臉走出來。

屋子裡還傳來吵鬧聲。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張民生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狐狸精」。

「說什麼呢，人都死了，還這樣不饒人」，男人低嚷著聲音。

「他是死了媽又沒死爹，人家爹還活著呢，你就上趕著當人家爹了？張民生你不要臉」。

「這又扯到哪裡了，就是收一下蘭花，一個村子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要她兒子的」，邊說邊帶著撒潑的哭鬧聲。

等吵鬧聲小了，幾個人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