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穫還不錯，剛剛興起這股風潮，很多地兒都沒被找過，他們倒是幸運。

按品種好壞，一股腦全出了，要是放到縣城裡賣錢倒是會多很多，但是加上來往的路費就不太劃算了。

強子賣了四十塊，小胖勉強賣了十四塊錢，沈徒水空著手跟在一旁，暗暗觀察了一下給兩人結算錢的張民生，說話輕聲細語，對小孩也耐心，這老實人的性格倒是適合那種兇悍的婆娘，估摸著讀過點書。

從院子里出來強子就帶著妹妹走了，小胖拉著沈徒水，拍拍自己褲包，還沒捂熱那十四塊錢就要帶著沈徒水去村裡小賣部。

村裡小賣部就是同班同學李美慧家開的。

沈徒水不是很愛上他家買東西，每次過去老闆總喜歡扯著嗓子喊他小女婿，有時候還吹兩聲口哨調侃。

那小姑娘在班裡看到他總是圓眼睛一瞪，甩著馬尾，嘴巴跟掛油瓶一樣。

他話都沒講過兩句就給他定了一個莫須有的敵意，這種小屁孩的脾氣對他造成不了多大影響，但是天天在一個教室里，遇上就冷臉，二十歲的沈徒水也沒多好受。

鄉下都是自建房，小賣部的條件好一點，土屋子外頭還刷了一層白色的粉，雖然也泛著舊，卻比村子裡百分之八十條件好了。

今天老闆下地里幹活還沒回來，屋子裡就剩一個老闆娘，小胖扯著嗓子喊了兩聲，老闆娘才從豬圈裡出來。

兩隻手在紅色的塑料圍裙上擦了擦，過來給他們開小賣部的門。

自製的木櫃上擺了一些五毛錢一包的零食。

小胖今天很大方，平時自己蹭吃蹭喝沈徒水的零食，今天口袋裡裝著錢，豪氣的讓沈徒水順便挑，沈徒水瞅了下沒幾個零食的貨架，選了小瓶的AD鈣奶，其他的再也不肯要了。

小胖大方的給他換了大瓶的，兩塊錢一瓶，對於一天一塊錢零花錢的國小生這算大出血了。

小胖自己買了五片一角一張的辣條，一個五角錢的果凍，蹲在裝彈珠的簍子前精挑細選了十個帶花色的，他的彈珠昨天都輸光了，零花錢周末又不發，他都手癢了。

趁著他媽還沒喊他回家，他要去教堂里跟村裡小孩玩一會兒，那邊小孩多，他這零食過去就得分人，他可不願意，去之前就得解決了，他對別人是吝嗇，對待沈徒水又是另外一種姿態。

想著把辣條分兩片給沈徒水，沈徒水擺擺手讓他自己吃，辣條上的味精太多，他不太樂意碰，知道他平時就不愛吃這些零食，小胖也就客氣了一下，風殘雲卷幾口就把東西吃完了。

沈徒水很少參加這種小孩活動，去也是在旁邊看著，小胖吃完東西，揣著剛買的彈珠走去教堂的方向。

清泉村很偏僻，四周都是山脈，因為偏遠，整個州府都是險峻地勢，易守難攻，當年抗日戰爭沒有直接摧殘到這裡，倒是來了很多後方隊伍，駐紮了人民子弟兵，也有一些流落過來的M國人，戰爭結束後，駐紮的軍隊和M國人陸續撤離。

教會文化卻遺留了下來，國家實行宗教信仰自由，對遺留的建築沒有過多幹涉，成為了鄉野小孩經常聚會的地方。

沈徒水把AD鈣奶放進包里，自己晃悠著往家裡方向走，黃昏和黑夜的交替來的不知不覺，天地昏黃，萬物朦朧，沒感覺過多久天就黑沉下來了，鄉下沒路燈，入夜了就要靠月光和家裡的橘色燈泡，這種花錢的地方，能省則省，一家也就開一盞小度數的，照亮的也就家裡那麼一小片地方，村子裡樹木也繁多，要冬天了，許多大樹依舊繁茂，野蠻生長，枝丫直接蓋住土路，入夜了頗有一種嚇人的味道。

不遠處倒是有一點光亮，離得遠沈徒水看的不是很清楚，走了幾步看到一個黑影掠過那點光，刷的一下不見了。

像是人又像動物，黑夜一切都是神秘的，沈徒水立馬想到恐怖片里的一些場景，想著掉頭走別的路，可別的路回家裡又繞遠了，指不定遇到什麼，自己好歹根正苗紅20歲的大人，信什麼鬼怪那一套。

想是那麼想，走過去的時候仍舊放輕了步子，呼吸都輕緩起來，走好幾步才緩緩吐出來一口氣。

走進才看到是擺了一個小壇位，鄉下人都喜歡搞這一套，知道是什麼就鬆了一口氣，看了眼擺著的供品，少了一些。

只當剛剛是只野狗野貓，提著步子快速往家裡趕去。

走到一處土坡腳步又輕了下來。

人類該死的好奇心還是誘使他走了過去，背坡的地方搭了一個竹架子，堆滿了秋收完的稻草，咔嚓咀嚼聲就是從這裡傳來的。

在學校里有些小孩就喜歡把父母講的鄉間故事拿來教室里講，沈徒水無聊也聽了一些，知道是那些大人拿來唬小孩的，此時此景倒是讓他也心提起來。

剛想偷看一眼，一團黑影猛的撲過來，沈徒水本來就挺緊張，被這麼一撲人直接嚇的半死。

「做什麼」。

冷冰冰的聲音傳入耳朵里。

人類。

沈徒水簡直要感動的哭出來了，這也太考驗自己心臟承受能力了。

「你才是，靠，嚇死我了」，沈徒水喘了幾口大氣，推了推身上的人。

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卷柏遲疑的鬆了手。

借著月光沈徒水又看到了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包紮的布條不知道去哪裡了，血糊了大半張臉，如果不是先聽到聲音而是先看到這張臉，沈徒水估計自己可能直接暈菜了。

也不管還躺在地上發愣的沈徒水，卷柏撿起來剛剛丟在一旁的蘋果，三下兩口吞入腹中，稻草幹上還有一塊餅子。

他拿了供壇一個蘋果一個餅子，這幾天那個人回家裡了，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偷人地里的東西吃被發現上了家門，又被男人一頓教訓。

吃完蘋果捨不得把餅子吃了，身上沒口袋，扯了旁邊一片葉子，小心的把餅子包好。

拿起地上沒賣出去的蘭花，準備找個新的稻草堆，對付著過幾個小時，等夜深了男人睡著了再回去，快冬天了，一整晚待在外頭他也扛不住，保不準第二天就死在那裡。

「蘭花賣嗎」，沈徒水從地上爬起來，慢悠悠的問了一句。

卷柏停下了腳步，遲疑的回頭看向沈徒水。

見他動搖，也沒等他回話自己繼續說。

「我身上，沒帶錢，你要賣得跟我去趟我家」。

怕他覺得騙人又急忙加了原因。

「我城裡認識的伯伯也喜歡蘭花，我想下次進城裡帶給他」，卷柏這個獨來獨往的性子估計沒聽過自己的家事，理由是扯了一點，但是能糊弄住小孩就行。

卷柏不知道在想什麼，站著看了他一會兒才點了頭，他很需要錢。

沈徒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跳河是因為想到了母親，那現在是什麼，或許因為自己曾經也經歷了那麼一段昏暗的日子。

他本該漠視一切，他的主線任務又不是他，遠離才是正常選項，但是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包著一個粗糲的餅子還是動了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