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完沒幾天，黎書洛就開學了。

小孩明顯不想離開家，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祁佑催了好幾次才把他催下樓。

他背著書包，乖巧地跟在夜焰身後上了車 國小生一樣坐得端端正正。

「回學校以後別再熬夜，好好照顧自己。」在他身邊閉目養神的夜焰突然開口。

黎書洛有些懵:「我沒有熬夜啊？」

「是嗎？司鳴告訴我，你假期熬夜玩遊戲。」

「我沒有。」黎書洛語氣無辜，帶點撒嬌的意味，「夜叔叔你相信我，是祁哥借走了我的遊戲賬號而已，我睡得很早的。」

「祁佑？」

「對，」黎書洛說起理由有些哭笑不得，「祁哥說喜歡打著菜鳥旗號當大神的感覺。」

「真的嗎？」

「我不騙你，真的是祁哥。」黎書洛怕夜焰不信，再三保證。

「我沒問這個。」夜焰故意捅黎書洛痛處，「我是問你玩遊戲真的很菜嗎？」

黎書洛大囧，轉過頭捂著臉，聲音悶悶的:「我不太會玩……」

夜焰抬眸瞧著黎書洛害羞的模樣，惡趣味得到滿足，勾唇輕笑。

黎書洛被他一笑，更不好意思了，頭差點低到座位底下去。

——

這學期課業繁重，榨幹了黎書洛大部分休息時間，讓他想回家也回不去。

小孩沮喪地跟夜焰吐槽學校的變態，可老男人還記掛著他拿學習當借口不回家的事，給黎書洛敲過去一行字:你上個學期不是也一樣忙嗎，怎麼不跟家裡抱怨？

黎書洛尬住，挑揀半天給夜焰發過去個流淚貓頭表情。

「別哭了，過幾天我來看你。」

黎書洛又開心起來，覺得苦到沒邊的日子有了盼頭，回夜焰一連串可愛表情，抬頭再看攤開的數學作業都覺得無比順眼親切。

臨近月考，班裡一片怨聲載道，黎書洛成天傻樂，實在與他們格格不入，甚至被班導額外注意到，在晨會上提出來。

瘦瘦高高的班導站在講台上，激情澎湃地發作秀講，給一群年紀輕輕的孩子打雞血:「你們要像黎書洛同學學習，黎同學每天都很愉快，狀態很好，你們正需要這種狀態！有了這種狀態……」

溫熙聽得連打幾個哈欠，湊過去跟黎書洛講悄悄話:「看見了吧？上周是我，這周是你，下周就是別人，在這個教室就不敢瞎樂，一樂就被當成典型宣傳。」

「我樂的很明顯嗎？」黎書洛自以為把情緒藏得很好。

溫熙吃驚地看他:「你這幾天跟大傻狍子一樣好吧。」說完拿胳膊肘碰一下黎書洛，「到底在樂什麼？」

「我……」黎書洛想說夜焰要來看他，但是記起溫熙對夜焰的鄙夷態度，又閉上嘴。

他說一半留一半，可把溫熙急死:「怎麼不說了？」

「沒……其實沒樂什麼。」

溫熙在桌子底下捏黎書洛的腰:「說給我聽聽嘛，好奇心都被你勾出來了。」

「真沒什麼。」黎書洛被撓得癢，伸手去抓溫熙的胳膊，「你別鬧我。」

班導在講台上看兩人打打鬧鬧，幹咳幾聲提醒，走過來叫溫熙去辦公室。

黎書洛鬆了口氣，竟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他雖鄙視自己對溫熙的隱瞞，但要他大大方方跟溫熙提起夜焰，黎書洛又覺得做不到。

溫熙太敏銳，只要告訴他這件事，自己喜歡夜焰的事就瞞不過他。

黎書洛怕溫熙不理解，更害怕溫熙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他趴在桌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嚼著麵包，直到上課鈴響，溫熙回到教室，匆忙拉開椅子坐下，黎書洛才醒過神，掏出書本聽課。

挨到星期五，黎書洛考完試，從教學樓渾渾噩噩晃出來，就被副校長迎面撞上，帶到校門口。

風如絲帛，柔柔拂過黎書洛的臉頰，少年髮絲飛舞，與滿樹桃花一起，繪成春日最盛的景。

他攜一身花香走近夜焰，白凈面龐上滿是驚喜之色:「夜叔叔！」

見到黎書洛，夜焰眉眼間的冷峻消退幾分，很自然地為他摘去頭頂的落花。

「見到我這麼開心？」

「嗯。」少年的眼神純凈透亮，直勾勾望向夜焰，「因為我很想你。」

從未有人對夜焰傾訴過思念，黎書洛這句「想你」就變得彌足珍貴，無形中填補夜焰內心的空白。

他攬過少年瘦削的肩，護他上車，聽他講了一路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幾月不見，黎書洛有太多東西想告訴夜焰，一開始他怕夜焰厭煩，只撿了幾件要緊的事情分享，後來談到感興趣的地方，竟完全沉浸其中，過了很久才意識到是不是打擾了夜焰。

黎書洛停下來，悄悄觀察夜焰的神色，確定他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才繼續說下去，直到攢在心裡的話倒得幹幹凈凈。

夜焰耐心聽完，還溫和地一一做了回應。

低沉好聽的聲音叫黎書洛亂了心神，他努力挺直脊背，不叫夜焰看出自己的異常。

酒店裡溫度宜人，精緻可口的菜餚擺滿桌子，黎書洛的注意力卻全在給自己剝蝦的夜焰身上，那人袖口捲起，露出很漂亮的一截腕骨，淡青色血管伏在皮膚下，手指修長，惹得黎書洛挪不開眼。

「不喜歡這些菜嗎？」夜焰見黎書洛半天不動筷子，溫聲詢問。

黎書洛對上夜焰關切的目光，連忙擺手:「我很喜歡。」

他拿起筷子，沒再繼續明目張膽地瞧夜焰，但是吃著吃著飯，眼神還是忍不住瞄過去，在夜焰身上流連。

夜焰確實太令人著迷，絕佳容色搭配優雅出塵的氣質，一舉一動都像古典油畫中走出的貴族，但他常年眉眼疏冷，拒人千里之外，更似東方的墨竹圖，孤高中夾帶絲絲冷冽。

黎書洛一心二用，慢吞吞吃到天色暗下來，才驚覺時間已晚。

到校門口，小孩不捨得夜焰離開，大著膽子上前，黏在他懷裡不肯回學校。

藤本植物的香味靜靜籠罩黎書洛，慢慢熏著他紅了臉。

依依不捨地從夜焰懷裡出來，黎書洛聲音黏黏乎乎:「夜叔叔，你會常來看我嗎？」

夜焰不忍拒絕少年的期待，抬手將他的髮絲理順，做了另外的回答:「下學期接你回墨城，好不好？」

黎書洛肯定渴望回墨城，與夜焰朝夕相處是他如今夢寐以求的事，那人帶給他的心安與歡喜遠超旁人，只有和夜焰在一起，家的氛圍才會如此濃厚，源源不斷環繞在黎書洛周身。

「好，我聽夜叔叔的安排。」黎書洛乖巧地點頭，手指捏住夜焰的袖口輕輕晃動，「夜叔叔，可以送我到宿舍樓下嗎？」

小小的請求而已，夜焰沒理由不答應，任黎書洛牽著自己的手，穿過花園的曲折小路，停在一棟別緻的歐式建築前。

「夜叔叔。」黎書洛沒有鬆手的意味，還想往夜焰懷裡鑽。

夜焰摁住他絨絨的發頂，阻止他的動作:「別撒嬌了，自己能上去嗎？」

黎書洛真想告訴夜焰他不能，但是怕表現的過分嬌氣會讓夜焰討厭，只好規規矩矩站直:「我回去了，夜叔叔再見。」

黎書洛的宿舍樓層不高，他懷著私心沒有乘電梯，每到一層的窗口，都要往下看一眼夜焰還在不在。

深沉的月色掩去夜焰的情緒，他立在樓下久久不曾遠去，被黎書洛當成他疼愛自己的確鑿證據。

這樣想著，黎書洛得意起來，用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描夜焰的輪廓，直到人走了才一步一步登著台階，邊回憶今晚發生的一切，邊往自己宿舍走。

校門外。

夜焰上了車，脫下外套扔到座位旁邊，雙臂舒展，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沉。

他情緒不好。燕橫戈知趣地保持沉默，專心開車。

幾分鐘前。

黎書洛剛剛拐過走廊，夜焰就瞧見了溫熙。

明明他和黎書洛一樣，長得人畜無害，但性格古怪，難和黎書洛歸為一類。

上次在黎書洛宿舍，夜焰就從他身上覺出一股桀驁來，溫柔和陰沉同時出現在那少年身上，把他完完全全烘托成一個矛盾體。

當他帶著寒意的怨懟眼神穿透門廳玻璃，刺向自己，夜焰第一反應是好笑，被盯得不耐煩後，才回他一個同樣寒冷的犀利眼神。

結果那小子銳氣不減，緩緩給夜焰比一個中指。

一所私立貴族學校，怎麼培養出的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夜焰眉頭皺起來，有些慶幸黎書洛沒跟這群離譜的孩子學壞。

溫熙明晃晃的挑釁壞了夜焰的好心情，他揉著眉心，對燕橫戈講話的語氣冷冰冰不帶感情:「儘快幫黎書洛在墨城聯繫學校，記得找個學生看起來正常點的地方。」

「是，少爺。」燕橫戈接下夜焰的命令，繼續心不在焉地猜測:夜焰生氣是不是和黎書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