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四月，一大堆事情壓在黎書洛身上，岩石沉積般越堆越高，越攢越沉重。

黎書洛很難找到合適的缺口釋放壓力，他在這所學校沒遇到能交心的朋友，回了家又碰不著夜焰的面，傾訴選項首先被排除。

黎書洛琢磨到最後，發現只剩一種方法不用費時費力，還可以迅速解決掉他的全部問題。

晚自習結束，他沒帶哪怕一本書，背著空空蕩盪的包，和燕橫戈一路無言到了家。

關上卧室門，照往常一樣，黎書洛洗完澡，換好衣服。

他既不去書桌前坐著，也沒直接去睡覺，而是從衣櫃深處取出一個瓶子。

色澤溫潤的液體落進杯中，激出悅耳的潺潺聲，質感很好的玻璃瓶身與圓桌磕碰，在孤寂的夜裡格外突兀。

黎書洛一杯接一杯，默默飲這些可以消解成噸情緒的良藥。

黎書洛心裡苦悶太重，喝酒只被他當成一個動作，積澱千年的酒文化里，它被人們賦予的價值、冠上的含義都成了虛無，黎書洛握著酒杯，懶得去思考更多，機械性重複幾個單調的步驟，直至瓶里的酒一滴不剩。

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果然最有用，煩惱和痛苦全隨酒精揮發，去到九霄雲外，縹緲無蹤。

扶著門框，從陽台上艱難起身，黎書洛搖搖晃晃進屋，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祁佑敲了很久門，回應他的除了死寂和沉默，什麼都沒有。

他不得已推門進屋，查看黎書洛的情況。

空氣中漂浮的味道很奇特，祁佑細細辨了幾秒，才覺出一股酒意。

床上的黎書洛臉色微紅，怎麼也喊不醒，祁佑慌張地環顧四周，掃到陽台玻璃圓桌上空空如也的酒瓶，不禁瞪大雙眼。

這小孩對自己真狠。祁佑腦海里首先閃過這樣的念頭。

他不敢替黎書洛隱瞞，很快喊來夜焰。

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存留在房間里整一夜的氣味慢慢消散，夜焰坐在黎書洛床邊，等祁佑端醒酒湯上樓。

小孩半睜開眼，稀里糊塗喝完大半碗湯湯水水，重新裹著被子躺回去，沒有一點要起床的意思。

夜焰沉了臉，吩咐祁佑:「過會記得把他叫醒，讓他來書房找我。」

他身上的壓迫力太強，祁佑深吸一口氣，斂起習慣性的玩世不恭，鄭重地點點頭，盡職盡責替夜焰守在黎書洛床邊。

沒過多久，黎書洛自己醒過來，一猛子紮起，目光觸及到床邊的祁佑，下意識問一句:「幾點了？」

頭疼得要死，胃裡也不舒服，可黎書洛顧不上這些，急急忙忙掀開被子，衝進衣帽間換衣服。

祁佑被他的驚人的速度嚇到，跟上去趴在衣帽間門口提醒:「小孩，已經幫你請假了，你慢慢換衣服，收拾好去書房找夜哥就行。」

黎書洛動作一頓，打開門探出半個腦袋，有點不敢相信:「夜叔叔今天不忙嗎？」

祁佑攤攤手:「我不清楚。」他說完指指黎書洛，好心提建議，「你恐怕得再洗個澡，沖沖身上的味道。」

濃重的酒精味聞起來確實直叫人皺眉，祁佑出房間後，黎書洛躲進浴室，一遍又一遍打沐浴露，確定不好的氣味被覆蓋後，才敢往書房的方向走。

夜焰在書房的沙發上坐著，他手邊沒放任何文件，也沒帶平板或筆記本，看上去是特意留在家等黎書洛。

「昨晚喝那麼多，分手了？」夜焰抬眼看著局促不安的黎書洛。

「沒有。」

「沒分喝成那樣？」

黎書洛揉了揉衣角，小聲道:「是沒談。」

夜焰沉默了，他還以為黎書洛的小男友受不了異地，提出分手，所以黎書洛悲痛難解，喝酒暫排苦思。

「那你為什麼喝酒，很糟蹋身子知不知道？」

黎書洛抽抽鼻子，找了個聽上去最不嚴重的借口:「我月考沒考好，心裡太難受了，才喝酒的。」

「考試沒考好而已，犯不著喝那麼烈的酒折騰自己。」夜焰示意黎書洛坐在自己身邊，摸了摸他的頭，安撫情緒:「別哭了，今天留在家裡，好好休息，不想學校的事情，好不好？」

黎書洛擦擦眼淚，懵懵登登看向夜焰:「你會在家陪我嗎？」

夜焰為難地搖頭:「我有事情要忙。」

「那我還是下午就回學校吧。」黎書洛很失落，夜焰不在，他到哪都沒區別，無非是痛苦的少與多罷了。

「你怎麼回學校？」夜焰被黎書洛的不講理氣笑，「酒都沒醒全，還說氣話。」

黎書洛偏過頭，絞著手指:「我明明已經好了。」

「好了也別去，下樓吃點東西，晚上我早點回來，陪你用晚餐。」

夜焰做出讓步後，黎書洛小動物一樣睜大圓圓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夜焰:「你不能騙我。」

「不會騙你的。」夜焰在黎書洛臉側捏了捏，完全一副哄孩子的語氣，「我走了，下午見。」

黎書洛摸著被夜焰碰過的臉側，魂都飄沒了，彎了眉眼傻笑很久，才回過神 去吃早餐。

晚上夜焰確實回來得早，黎書洛和他一起吃完晚餐還嫌不夠，又去書房硬纏著他。

只要能和夜焰待在一起，黎書洛覺得做什麼都好，哪怕捧著一本根本不愛看的書，也假裝津津有味讀了幾小時。

「回去睡覺，你明天還得上學。」夜焰頭也不抬地趕黎書洛。

黎書洛不情不願合上書，一句「我能不能不上學」差點脫口而出，按他的邏輯，只要明天不用去學校，今晚就可以繼續和夜焰待幾個小時。

「夜叔叔，」小孩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我還不困。」

「不困也該回去了。」夜焰讓黎書洛煩了幾個小時，早熬到極限，巴不得黎書洛快回房間。

「夜叔叔，」黎書洛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我怕黑，能不能送我回去？」

夜焰聽完他鬼扯，心裡更不耐煩，但黎書洛語氣一本正經，又不像撒謊或開玩笑。

他沒辦法，起身帶黎書洛到走廊盡頭。

「早點睡。」

「夜叔叔晚安。」小孩笑里透出幾分得逞的意味，跟夜焰揮揮手，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才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