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最後一場雨結束，冬日接踵而來。

司鳴愛熱鬧，剛從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就提出趁夜焰不忙，唐羽辰還待在墨城，大家一起吃個飯，聚一聚。

唐羽辰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疲憊，滿臉心事重重，靠在做工精細的黃花梨木椅子里，垂暮之色遍布周身。

司鳴和另外幾人見狀，不敢打擾他沉思，一起躡手躡腳進了包廂。

「夜焰還沒到嗎？」唐羽辰坐起來，笑意溫和。

「老夜去接小黎了。」司鳴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唐少怎麼到這麼早？」

唐羽辰的笑意變得苦澀:「獨自閑在家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早早來等你們。」

說著，他把目光習慣性落向窗外，重新陷入沉思。

司鳴也不得不閉上嘴，安安靜靜靠在椅背上等。

十幾分鐘後，夜焰終於到場。

他推開門，示意身後的小孩先進去。於是衣衫單薄的少年很快露出笑容，朝眾人跑去。

「鳴叔，唐先生！」

黎書洛這一聲猶如攪動滿池死水的碎石，備受折磨的司鳴趕緊起身，攬著黎書洛的肩膀，嘰嘰呱呱廢話。

「小孩，在學校怎麼樣？累不累啊？住得習慣嗎？這周末回不回家？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一連串的問句拋下來，黎書洛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求助地看了夜焰一眼。

夜焰掛好手裡的外套和書包，打斷司鳴的連環提問:「別吵了，先讓他坐下再說。」

司鳴轉身給了夜焰一個很難看的表情，放開抓著黎書洛的手:「小孩，隨便找位置坐就好，唐少旁邊的位子也都空著呢。」

黎書洛在司鳴身邊猶猶豫豫，最後過去挨著唐羽辰坐下，悄悄用餘光觀察夜焰。

小孩子彎彎繞繞的心思真多。

夜焰故意在唐羽辰身邊停留幾秒，眼看黎書洛的臉垮下來，才捨得多走幾步，坐到他身邊。

黎書洛果然開心起來，討好地沖夜焰笑了笑。

他雙手扒著圓桌邊，扭頭傻笑的樣子太像小狗崽，連細軟蓬鬆的頭髮也帶著狗里狗氣的味道。

夜焰視線一錯，甚至覺得黎書洛頭上冒出兩隻耳朵來，毛茸茸的吸引人上手摸一摸。

「吃飯吧。」

夜焰發了話，司鳴立馬放飛自我，忘乎所以地滿場亂竄活躍氣氛。

唐羽辰笑得很牽強，注意力一直在手邊的手機上，時不時被一連串提示音攪擾地焦躁萬分。

夜焰見他失魂落魄，難得走了神，恍恍惚惚給黎書洛夾了一筷子蒸魚後，才記起來小孩不愛吃這個。

黎書洛盯著雪白的魚肉，眉毛緊緊蹙在一起，氣哼哼地把它們夾起來，丟在一旁的盤子里。

「我要出去透氣。」

黎書洛也不叫夜叔叔了，直接扔下短短一句話，就下了位置。

繞過夜焰時，黎書洛故意踢了一腳他的椅子，動作很幼稚，人卻倔強地扭過頭，看也不看夜焰一眼就出了包廂。

黎書洛出去不久，唐羽辰的手機繼續接連響起提示音，催魂奪命似的。

他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去趟衛生間。」

說罷，他拿起手邊不停叮咚響的、猶如定時炸 彈一般的手機，很快出了門。

「唐少怎麼了？匆匆忙忙的。」司鳴坐在黎書洛的位置上，小聲問夜焰。

「不知道。」夜焰語氣淡淡，心裡有些煩躁。

吃相難看得跟護食狗一樣，肯定是那個人在催，他佔有欲強，尤其不喜歡自己和唐羽辰湊在一塊，每次都會出手攪局。

「你怎麼也不太高興？」喝到微醺的司鳴沒那麼怕夜焰，膽大包天地伸手往他臉上拍。

夜焰制止司鳴:「清醒點，少發瘋。」

司鳴撇了撇嘴，乖乖和其他人混到一堆玩去了。

冷臉坐在位置上的夜焰讓司鳴一群人煩得不行，出去透氣的黎書洛還遲遲不回來。

夜焰起身，避開司鳴伸過來的魔爪:「我出去走走。」

司鳴表情很懵:「你不是怕唐羽辰偷偷跑路吧？」

「沒有。」

「我懂我懂。」司鳴靠在夜焰肩上邀功，「我可是特意幫你把他約出來……」

「我謝謝你。」夜焰加重字音，一把推開司鳴的腦袋。

冬日天色暗得早，餐廳里燈光也昏沉，黎書洛剛出包廂門不久就迷了路。

他胡亂繞了幾圈，最後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下，想先休息一小會。

夜焰沿走廊走出去好一段也沒找到黎書洛，只能轉到樓梯間去看看。

走完半截樓梯，剛拐過彎他就愣住了。

燈光糊成一團，不分明照著欄桿邊上的兩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罩住唐羽辰，把他抵在牆邊，捧著他的臉深深吻下去。

唐羽辰在他懷裡小貓一樣乖，被強吻時，連也反抗也不會，任對方密密的吻落在唇上。

那人餘光瞥到夜焰，遞來一個滿懷惡意和挑釁的眼神，拿手擋住唐羽辰的目光，旁若無人地繼續吻懷裡的人。

無聊。

夜焰居高臨下，還他一個睥睨般不屑的眼神，退出樓梯間。

慢慢沿走廊返回時，夜焰恍惚想到前幾天在自己懷裡的黎書洛，那小孩也是小貓崽一樣和自己哼哼唧唧地撒嬌。

可是唐羽辰在夜焰眼裡，從不是貓這種軟綿綿的動物，他更像雪地里的孤狼，或者富有智慧的紅狐狸。

很奇怪，唐羽辰到了那個人面前，渾身的尖刺居然全部收起，平日的清冷半點也無，在鋪天蓋地的吻里失去理智，成了哪也去不了，只能窩在那人懷裡撒嬌的貓咪。

夜焰突然想靜一靜，於是轉身，朝和包廂相反的地方去。

黎書洛聽到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奇地從沙發背後探頭望去。

「夜叔叔！」他連忙趴在沙發背上，巴巴看著夜焰，「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嗎？」

短時間內夜焰第二次愣住。

「你迷路了？」他終於反應過來，不客氣地笑黎書洛，「笨小孩。」

黎書洛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否認:「我才沒有迷路呢。」

「我帶你回去。」

夜焰立在燈下，細細瞧沙發上楚楚可憐的小貓。

光影錯落，投在夜焰身上，烘托出一片沉靜端肅的曖昧氛圍。

黎書洛想起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朝自己伸出手，帶自己脫離絕境。

只不過如今夜焰的動作更添幾分溫和與疼惜。

帶著美好的回憶，黎書洛靠近夜焰，藤木悠悠的香味叫小孩起了點壞心思，他揉揉眼睛，順勢把額頭搭在夜焰肩上:「我困了，能不能快點回家？」

黎書洛不想夜焰再回去見唐羽辰，他好不容易得到來自夜焰的溫情，生怕它太少，經不起和夜焰給唐羽辰的那些比較。

夜焰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很久沒有說一個字。

黎書洛不知道，唐羽辰今晚大概不會再出現在兩人面前了，而他拐了幾道彎的試探已經被夜焰察覺。

「我送你回學校。」夜焰拖起黎書洛的頭，讓他自己站好。

「夜叔叔？」夜焰的忽冷忽熱叫黎書洛捉摸不透，他愣愣看著夜焰微怒的臉色，不敢出聲。

夜焰沒有理會黎書洛，撇下兩個字，冷漠轉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