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柳被嗆得連打了幾個噴嚏，鼻涕眼淚糊了滿臉，也就沒有注意到莫還變幻的神情。

等他手忙腳亂地收拾幹凈，莫還已然恢復往常模樣，恰在此時，背後用來隔斷的簾子也被挑了起來。

修路扭過頭看清來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喲」，隨即站起來迎過去：「汪祁哥，怎麼是你啊？」

來人長相明媚，墨綠異瞳，銀髮粉衣，體型纖長，不遠不近立在暗色的門簾邊緣，像一棵如煙霞般盛開的桃樹。

張揚的要命，也香的要命，修柳再想張口，卻再度被濃香嗆得淚流滿面。

然而汪祁卻毫無濃度超標的自覺，樂呵呵地和修柳打過招呼，反手又從身後掏出個人。

準確的說，是掏出來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如果說汪祁是蓬勃的樹，那這個人就是樹下的土與冬季的山石，堅硬、沉默且嶙峋。

無論盤繞至太陽穴的紋身還是頭頂剛剛生出的青色發茬，都透露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唯獨在望向汪祁時，整個人才像一腳邁進春天，滴滴答答的開始融化。

修柳有片刻卡頓，反覆與心裡的人影對照半天，才不得不確認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確實是赫赫有名的金老大。

在璀華市，提起金戈認識的人或許不多，但要是說黑街的金老大，怕是沒人敢說一聲不熟。

畢竟十幾歲就掌管一個大家族，並且只用了十年就清除所有異已的風雲人物，就算放在許久以前的戰亂年代，也足以稱得上狠人一位。

但認識金戈的人也都知道，他之前為了汪祁擋槍受了重傷，按理來說這會兒應該還在病床上休養，怎麼就能滿地亂跑了？ 該是說體格果然彪悍還是愛情的力量真他媽偉大？

修柳酒醒了半截，熱情地拽過一條板凳放在身邊，拍得啪啪作響：「哎剛才咱還想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汪祁哥怎麼能放下金老大自己出門，這一看原來是為了慶祝老大康復，來來來，汪祁哥，不嫌棄和咱拼個桌。」

「這話說的，嫌棄什麼，我就聽見聲音像你才過來的，一看還真是，太巧了，」汪祁把金戈推到桌邊，毫不見外地跨坐在板凳上，抓起一把蒜頭開始剝皮，「天天陪他吃病號餐吃的嘴裡都要淡出鳥了，正好今天遛彎路過，聞著味兒進來，尋思打打牙祭，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楚老闆的人，對了，上次見面還是四五年前吧，之後去哪兒了？怎麼都見不到你人？」

「噢，咱這幾年一直在家照顧還哥，沒怎麼出門。」修柳晃蕩著撞向莫還肩膀，「是吧還哥。」

一直試圖將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莫還驀然被點名，指尖微頓，隨即端起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嗯。」

汪祁這才像剛剛注意到桌上還有這麼個人似的抬起頭，彎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向莫還：「還哥？」

「真是的，一高興就忘了介紹，」修柳一拍腦袋，拖著板凳往前蹭了蹭，「汪祁哥，這是莫還，嗯……老闆朋友，之前也是受了點傷，目前和咱住在一起，還哥，這是汪祁，這是金戈，兩位哥哥都是黑街的人。」

莫還終於抬起頭，淺色的眼睛直視汪祁，用與他幾乎完全一致的語調反問回去：「黑街的人？」

汪祁依舊頂著似笑非笑的臉：「怎麼，不行？」

隱隱的硝煙味自兩人之間瀰漫開，修柳被酒精和花露水腌漬過的小觸角搖搖晃晃豎起來，觸到了頭頂交替不停的電流，倏地爆出星點火花，瞬間吞掉了僅存的酒精，人也徹底清醒了。

他終於遲緩地意識到汪祁在認識金戈之前，似乎也是那什麼漪瀾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