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晚宴的時候，那小皇帝許是知道他在場會讓人莫名的拘謹，早早就離了席。

衛應許的性子向來開朗健談，雖說心中有忌憚，但還是很快和衛斬風的那些個同僚混了個臉熟，一通叔叔伯伯、大哥的，喊得親熱。

只是他到底比不上那些個老狐狸，幾輪下來就被灌得有些頭暈，那些人借口和新狀元喝酒沾沾喜氣，一個個都是鉚足了勁兒。

衛應許應付了幾輪便趕忙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透透氣。但奈何沒來過幾次的地方到底不熟悉，又加上酒醉，很快便迷了方向。

眼見著越走周圍的燈越少，那藏在心底對於黑夜的恐懼，逐漸讓衛應許的大腦無從思考太多。

晃晃悠悠轉了幾個圈，好不容易看到些光亮，衛應許心裡竊喜總算能找個人問問也好，便加快了步子朝那亮出奔去。

時隔多年之後，衛應許還是會覺得，大概那就是最美好的初遇吧，因為太過美好，以至於在餘下的時光里讓他徹底失了心神。

只見月色下的那人，卸了白日里的高冠華服。雪白的面龐在月華的映襯下添了幾分柔和。修長的墨眉比白天見他時多了些弧度，一雙微微上挑的墨瞳正微微眯著看向自己。小皇帝一頭烏黑的發僅用一直玉釵簪著，一襲精美的白色長袍，邊沿用青藍的絲線綉著纏枝牡丹花紋。月光從他的頭頂照射下，給他渡了一層朦朧的光輝。

「陛···陛下！」衛應許驚呼，慌慌張張之下，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呆愣在了原地。

「呵。」那小皇帝像是有點驚訝衛應許怎麼會突然出現，面上閃過一絲隱晦的殺意。但瞧著衛應許的反應，便借著雙目迷離的醉意迅速掩飾了去。心裡頭只覺得眼前這人有些有趣。

「這不是我們的狀元郎麼？怎麼，今日也退場了？」小皇帝開口問道。

「回、回陛下，臣有些內急，方才出來喝多了，準備回去的時候卻找不到路了···」因為酒氣上頭外加第一次距離皇帝這麼近，衛應許說話有些磕磕盼盼。

小皇帝見著他這般模樣，眼眉間的笑意更甚，「是找不到路啊···我還以為，衛愛卿是好奇，這皇宮裡是什麼模樣呢。」

「臣不敢。」衛應許慌忙垂下頭。

「不敢？朕准你好奇。」

「多、多謝陛下。」衛應許有些摸不準，楚凌岳究竟想做什麼。

「那衛愛卿可會好奇，朕為何會點你當御前侍衛？」

衛應許心下一緊，卻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臣、臣挺好奇的。」

「呵呵，衛少爺這腦子是該長長記性了。朕說過，招惹了我，後果可是不輕哦，那順天府的牢飯不知道衛大少爺吃得可還合心？」那小皇帝輕聲說道。

衛應許聽了說這話，下意識地渾身一顫，原本的那點酒氣醉意在瞬間都散了個幹凈。

『等等，小皇帝剛才說什麼？順天府？那不是他一醒來呆的地方麼？小皇帝說招惹他？難不成衛小年口中那個惹不起的人就是小皇帝？天吶！他這是剛來就得罪了大老闆麼？這以後在宮裡還怎麼混？別說混了···他這腦袋真的能保住麼？』

楚凌岳看著面前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呆愣在原地的衛應許，瞧著眼前人的表情從最初的一片茫然轉為恍然大悟，再到其後的驚慌失措，只覺得格外有趣。

在楚凌岳的印象中，他身旁之人面對著他時總是格外拘謹，生怕惹他生氣。

也只有常年跟在他身側的夏侯寧偶爾會多嘮叨兩句，說些他的不是。但夏侯寧到底性子淡然，平日里臉上的神情也總是淡淡的，少了幾分生動。

衛應許卻是不同的,他眼中的那份靈動是楚凌岳原先從未見過的。

「怎麼？衛少爺年紀輕輕就這般不記事兒了？」楚凌岳沒有察覺，自己的口氣多了幾分笑意。

「陛下···」衛應許的眼神飄忽不敢直視眼前的小皇帝，努力在腦子裡思考著該如何應對眼下的情景。

嚴格算來，在他有限的人生里還是頭回遇上他絲毫不敢招惹之人。

楚凌岳見他不言，也不急著逼他回答，只是用手支著頭凝視著眼前之人。

「陛下···」衛應許心中糾結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到楚凌岳的面前，恭敬得附身道，「前日里是臣唐突了，有眼不識陛下真顏，得罪了陛下。陛下您愛民如子，大人有大量，別和臣一般計較···」衛應許一段話說的彆扭異常，畢竟他可不是什麼『原裝貨』，實在是不能懂得古人那文縐縐的說辭。

「呵~」楚凌岳又是一聲輕笑，起身走到衛應許身旁，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寬心，狀元郎，好好表現，朕記著你了。」

楚凌岳說完便邁步準備離開，用餘光瞥見衛應許一臉『糟糕了』的神情，又是忍不住抿嘴一笑。他覺得自己似乎許久沒有這般輕鬆了。

談話時不用去揣測對方的心思，所有想法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這般『單純』的人，在宮裡幾乎不得見。

楚凌岳如今覺得，自己那個將人留在身邊旨意，興許是個不錯的決定。

待到楚凌岳離開，衛應許猛地蹲下了身子，懊惱得抓了抓頭髮。

心裡不住的懊惱著『之前的自己』怎麼就那麼倒霉，偏生招惹了最不能招惹的那個人，這下可好了，以後的日子怕是難了啊···

『蒼天啊，到底讓他穿越來是做什麼的？吃苦受難的麼！』

*

但在之後的幾日里，預期之中的『報復』卻沒有如期而至，讓衛應許都不經有些懷疑，小皇帝當晚就是故意嚇唬自己的。

衛應許進宮當值，名義上是『御前侍衛』，卻少有能真正見到小皇帝的時候。平日里也就是在皇帝的書房前站站崗，上朝的路上跟著一群人裝裝樣子。

畢竟也不是真有那麼多不長眼的會進宮行刺。要真說有什麼不適應的，衛應許只能說這日子閑得他有些發慌。

『怎麼辦，小皇帝不來找茬的日子，實在是····太舒坦了！』

衛應許忍不住在心底呼喊道，並祈禱那位陛下最好是永遠別再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