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瀾晚上十點渾渾噩噩的從沙發上醒來，電視節目早就換了別的內容，瞅了眼右上角的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過了。

家裡沒什麼吃的東西，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從衣櫃里拿了件外套，帶上錢包出門。

看到樓下保安桌前低著頭的人影停下腳步。

許暮秋吃著泡麵，感覺到背後有腳步聲靠近，卻遲遲沒見人出去，作為保安盡職的抬起頭往身後瞅。

冷不丁的看到葉清瀾，有一瞬的發懵。

許暮秋還拽著袋裝速食麵，大手抓著泡麵包裝袋的側口，另外一隻手捏著從同事那邊拿來的一次性筷子，桶裝的貴了兩塊多，身上只有八塊，本來想買把面，但是他什麼廚具都沒有，如果煮麵還需要買鍋，以目前堪稱絕境的身無分文境況，還是老實的買了袋裝泡麵。

店家估計看過年了他還來買泡麵吃可憐，拿了包還有幾天就過期的一袋問他要不要，許暮秋欣然接受下來。

他先吃的快過期的，日期新鮮的那袋放在桌空里，留著明天吃，錢還剩下5.5元，一天吃兩個包子也就夠了，過兩天他以前幫忙搬貨的老闆過完年回來就可以趁機去打半天零工。

葉清瀾站著沒動，眼睛看著許暮秋桌子上寒酸的泡麵。

袋裝的塑料殼被他拽的有點兒變形，熱氣在冷空氣中帶出霧氣，空氣中充斥著泡椒的味道。

「你要吃嗎」，許暮秋側開身問一直沒走，盯著自己泡麵的葉清瀾。

許暮秋空不出手，把泡的面遞給葉清瀾拿著，取出桌空里明天份的泡麵，捏住兩麵塑料包裝袋，手指使了巧勁，包裝袋乖順的打開，取出裡頭的醬料包，一個個撕開擠到袋子里，剛剛燒的熱水還熱著，倒了三分之二。

葉清瀾坐在許暮秋的保安座椅上，許暮秋則拿了一旁空閑的塑料凳，在心裡默數數字，數到兩百的時候鬆開給葉清瀾。

桌空里還有同事點外賣送的一次性筷子，許暮秋取了一雙給他，兩個人在新春佳節，一人提著一袋泡麵在保安桌前並排進食。

葉清瀾吃不慣這種速食，無奈頂不住胃部的飢餓叫囂，默不作聲的把一袋速食麵都吃完了。

許暮秋處理了兩個空袋子回來，兩個人坐在桌子前相顧無言。

許暮秋平時就話少，一直都是悶葫蘆，他也不知道跟葉清瀾這個年紀的小孩說些什麼。

葉清瀾更是，冰著一張臉，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麼話。

空氣中都瀰漫著莫名的尬意，兩個當事人都沒發覺。

「謝謝你的晚餐」，半晌葉清瀾才開了口。

「不客氣」，許暮秋的話和他的人一樣，中規中矩，沒有多餘的客套廢話。

一句簡單的對話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葉清瀾想，許暮秋這樣子的木頭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吧。

許暮秋想，泡麵被他吃了，明天就吃一個饅頭就好，五塊錢，一塊錢一個饅頭，可以買五個，一天吃一個，餓急了再吃半個，還好監控室里的純凈水免費供應。

小區保安不像正規物業安排住宿，御水灣分好幾期，許暮秋值班的是一期，每期又有好幾棟，除了每一期的大門口保安亭，每棟樓下都配著保安，進大門和每棟樓都需要單獨刷卡。

許暮秋是過年人手不夠著急招募過來的，看他沒地方住，過年期間允許他待在監控室里的小摺疊床上，等十五過了，過年人員逐步回歸崗位他就得自己找房子住了。

今天才初四，他還可以在監控室里住一久。

至少目前不用擔心住宿的問題，保安工作不像工地里累死累活，不幹體力活，他不吃一兩頓飯也可以忍受，一整天坐在桌子前，消耗不了什麼。

葉清瀾沒說走許暮秋也就靜靜地陪坐在一邊，拿紙杯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出口的冷風灌了一些進來，葉清瀾雙手握著紙杯汲取熱度。

下巴埋在高領毛衣里，漏出小半張臉看著門口幾顆冬季還鬱郁蔥蔥的樹木。

一聲煙花升空的尖嘯聲撕裂寂靜的氛圍。

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聲源處，運氣還不錯，從交錯的林立高樓中看到升在空中的絢麗煙火。

葉清瀾黑白分明的玉眸中剪映著五光十色的節意。

「新年快樂」，這句話他在奶奶家對好幾個人都說了，都是有口無心，帶著禮貌性的回應，眼下對許暮秋倒是私藏著由衷的新年祝願。

「新年快樂」，聽到他說話，許暮秋側眼看向一旁的人。

接連不斷的煙火把天空點亮，連帶著葉清瀾的臉和眼都是煙火的光亮。

十五歲葉清瀾還處於雌雄莫辨的年齡段。

許暮秋這樣的木頭腦袋看到葉清瀾的第一念頭也是這個人生的好看。

面如凝脂，一雙瞳人剪秋水，嫁與春風不用媒。

等煙火結束，葉清瀾也起身要回家睡覺了。

吃了一碗泡麵，看了一會兒煙火，兩人的春節以沒有任何喜慶感平淡渡過。

要不是門口紅彤彤的燈籠，要不是空氣中爆竹煙火的二氧化硫味，要不是那兩句新年快樂，一切都跟往常的日子沒什麼區別。

葉清瀾的才病了一場，精神實在不怎麼樣，匆匆沖了個澡，吃了顆藥就蜷縮在被子里睡著了。

許暮秋一個人坐在保安桌前，陸陸續續又放了好些煙火，安靜的坐在桌前，抬目凝視著空中稍縱即逝的煙火。

木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哀樂，呆坐了好半會兒，才從口袋裡拿出早就看不清拼音字母的按鍵手機。

每個字母他都摁的很認真，L鍵的位置有些凹陷，大拇指使了些力氣才把樂字打好，一句新年快樂，好半天才拼好，手機膠在手掌心裡，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簡訊發送成功的時候許暮秋悄無聲息的鬆了口氣，把手機細心的放回口袋裡。

擱了幾分鐘手機簡訊聲音嗡一下，許暮秋有些僵硬的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是移動公司春節的簡訊祝福。

新年快樂四個字還安靜的待在備註著父親的聯繫人簡訊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