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柏的工作態度一天不如一天，從前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貼著我，如今哪怕有活動，人也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主辦方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只能找到我這個藝人本人了，但那些彎彎繞繞的合同條款本身就不屬於我的業務範圍，我嘩啦嘩啦翻半天，也看不明白。

公司通知參股的藝人開會，領導在上面慷慨激昂地講話，我在下面睡得口水橫流，那一段段枯燥發言屬實讓我如坐針氈，我給趙柏發簡訊，問他最近在做什麼偷雞摸狗的勾當，他回我四個字：「我是良民。」

我自己開車去了舞蹈教室，主打曲中的雙人舞部分還未敲定，原因是找不到合適的女生伴舞。我剛進練習室，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趙柏的電話就來了：「顧墨，我給你找好女伴舞了。你放心，業務能力絕對沒問題。當然了，我介紹的，你得看在我這麼多年任勞任怨的份上，賣我個面子，MV里給她一點點出鏡機會行嗎？」

這種小要求，我自然是會答應的，人情社會，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我還是想著這小子最近弔兒郎當心不在焉的樣子，想逗逗他：「最近你跟人間蒸發一樣，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沒想到還能有你找我幫忙的一天啊？」

趙柏在那邊「嘖嘖嘖」半天：「顧墨你看你說的，這話是從俄羅斯進口過來的嗎，聽得我渾身發冷。」

我倚在窗口，看著樓下的趙柏，他站在車旁給我打電話，旁邊站著一位背雙肩包的女孩，外面的光線有些強烈，我看不清楚那女孩的臉。

找到了合適的伴舞，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我心情不錯，打了個響指，對電話那頭的趙柏說：「別嘴貧了，帶著你的關係戶趕緊滾上來吧。」

這首主打歌的概念是曖昧期的男女，雙方像打撞球一般推拉，副歌安排了女伴舞和我配合，需要一些對視，我仔細地聽著編舞老師的要求，卻在轉身看到來人時整個人僵住。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

趙柏看出我的不適應，他恭維地笑著，上前來欲和我解釋，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結，大腦開始變得空白，我憤怒地推開趙柏，對面前的那個人說：

「滾出去。」

我和她曾經肩並肩手拉手，把李又林送入熊熊燃燒著的烈火中，將他美好的、備受稱讚的人生，燒得只見灰燼。而我和她也曾經站在對立面，我苦苦哀求她不要再次走入歧途，她卻毫不在意地告訴我，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她是個有思想的復仇工具，不是任我拿捏的傻子。

她似乎是早料到我會這般羞憤，也許在她推開練習室的門那一刻前，她就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去面對我這個不像是戰友卻也不是敵人的人。

「我只是想要個機會。」她的眼神裡帶著乞求，對我說「這個機會你給我也好，不給也好，決定權都在你，我只希望你用一個客觀的標準來審判我，我也希望我得不到這次機會是因為能力不足，而不是因為你討厭我。」

她跟幾年前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我第一次見到朱琪，是在monsters出道的第二年，她被李又林介紹給我們的MV導演，說要讓她做本次拍攝的女主角。她當時已經在公司當了兩年的練習生，和李又林是同一所藝高畢業，她當時緊張地拽著自己地袖口，站在李又林身後，期待導演的點頭。

我只感覺天旋地轉，連呼吸都不連貫起來，趙柏過來安撫我，我強壓著憤怒問他：「這女的救過你的命是不是？你倒是幫她不少。」

趙柏無奈地拍拍我的肩膀，壓低聲音對我說：「她這幾年不好過的，顧墨，朱琪先後去過幾家公司，人家都顧及著她從前那點事，沒有一個敢要她的，她的夢想這輩子都沒辦法實現了，一個人的那點青春，全都化成泡影了，這對她已足夠殘忍。」

「一次機會而已，一個小小的伴舞位而已。」趙柏似是刻意提醒我，但卻將話說得滴水不漏「她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我突然感覺喉頭哽咽，像是有把利劍刺穿我的胸膛。

是啊，她這個參加者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我這個最該下地獄的始作俑者，竟還享受著無限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