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攝像機收起來嗎？有它我不習慣。」

「啪——」李春龍甩手就是一巴掌，「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要求！」他跨坐到駱明遠身上，開始解褲帶。駱明遠面無表情地躺著，臉上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

「你是死人啊？你們演員連取悅人都不會？」

一瞬間，駱明遠眼中閃過一絲瀕臨絕境的玉石俱焚般的兇狠，那目光讓李春龍臉色驟變，手上的動作直接停了下來，表情里剎那間浮上一抹本能的退卻。駱明遠移開視線，強咬著牙，必須忍下去，無論是怎樣瘋狂的想法，將受多大的屈辱，都必須分毫不差地忍下去。

李春龍惱羞成怒，五官全部擠到一處。果然生氣了，駱明遠自嘲地想，不是所有人都像周延那樣，被他打了還幫他開脫。他不清楚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會想起周延，甩掉多餘的念頭與感情，用力閉上眼，等待狂風豪雨地到來。

駱明遠等到的是一陣電話鈴聲，李春龍拿出手機按掉，沒幾秒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咒罵一句接起，那邊不知說了什麼，李春龍的聲音整整高了八度：「什麼？我們和寶潤的合作出了問題？不是前兩天才談妥的嗎？怎麼回事？」他邊說邊從駱明遠身上下來，神色焦急，「我馬上回來，你們務必把他們的人留住，等我回來再談。」

李春龍就這麼匆匆離開房間，駱明遠鬆了口氣，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終結他即將到來的噩夢，算他運氣好嗎？沒等多久，就有服務生進來幫他鬆開手腳拷，駱明遠手腕腳踝都是勒出的血痕，原本拷著時還好，倒刺都刺在肉里，現在得以解放，血滴大顆大顆地往外冒，服務生看傻了眼，結巴道：「我、我給你打120。」

「不用，你幫我拿些紗布來，這傷口很小，只是看著嚇人。」駱明遠說著，目光轉向李春龍倒酒的桌子，只見上面放了幾條細細的鋼絲鞭，忍不住手腳發軟，說不後怕，那一定是騙人的。

服務生拿來醫藥包，駱明遠清洗完傷口，消毒，輕車熟路地纏上，李春龍用的工具是針對演員特製的，針口很細，好了之後不會留疤，不知除他以外有多少演員在李春龍手底下遭過殃。

離開酒店，駱明遠走出大門不久，迎面有車開來，燈光晃得他不由側頭避開，汽車停到他身旁，從車上下來兩人，張圓和小錢，駱明遠一愣：「你們怎麼？」

張圓看到他，表情放鬆許多：「小錢告訴我李總有問題，怕你出事，我就來了，你沒事吧？」

「李總臨時有事先回去了，我沒什麼。」駱明遠感激地朝小錢點點頭，手腕上的紗布藏在袖子里，又借著天黑，很難發現。

張圓的目光很是嚴肅：「明遠，你得信我，我不是故意把你往火坑裡推，你做不來這些，如果要這樣讓你往上爬，那我兩年前就可以這麼做，我對你是有自己的計劃的，你明白嗎？」她的語氣帶了點歉疚，眼底夾著思索，憑她的性子應該把事情的後續處理全部想好了，對方沒提，駱明遠就沒問，事情結束後他會知道的。

張圓帶他吃了點東西，再送他回到家，駱明遠洗完澡，已是半夜兩點多。

躺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想著一天內發生的事，儘管困得眼皮子打架，卻始終睡不著，上輩子石朗曾教會他，這世上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運氣好。他突然想到什麼，爬起身打開電腦，網頁搜索寶潤，點開寶潤集團的釋義，瞄到董事長周衡，後面的一長串他都沒再看下去，轉而去搜周衡，在與他相關里看到了周延，關係是親兄弟。

看到周延的那一刻，駱明遠全身的血液像炸開一樣沸騰起來，心撲撲直跳，連忙打開微博，與周延的私信里只有自己之前發出去的那個「在？」，他還什麼都沒說，光靠一個在字，周延就能知道他當時的處境了嗎？太誇張了，駱明遠控制不住雙手的顫抖，屏住呼吸，又敲一遍：「在？」

幾乎是緊接在自己這條信息之後，他剛點發送，對方就有了回覆：「在哪？」

「在家。」

那邊沒了反應，駱明遠接連打了幾行字，想了想刪成一行，看著還是覺得不好，幹脆全部刪完重新打過，如此反覆幾次後，最終發過去兩個字：「謝謝。」

「指什麼？」對方回他。

「李春龍的事，謝謝你救我。」駱明遠沒料到自己這話發出去後，會彷彿開啟新世界的大門。

「關我屁事。」

「……」

「找錯人了。」

「……」

「清醒點吧，別一天到晚想著抱大腿。」

「……」

「你那身體能值幾個錢！」

對方連珠帶炮一個短句接一個短句地發著，駱明遠也從最初的感激到最後的越看越氣憤，他想反駁，對方又發來：「別以為這老總那老總的都瞎了眼會看上你，你還沒你那新助理好看。」

駱明遠氣得臉部肌肉一僵，連續吸了兩口氣，忽然意識到周延的話里有些牽強：「你怎麼知道我有新助理？」還知道他好看，說得跟親眼見到一樣。

而且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情況的？更及時迂迴救了場。

對方的言語攻擊突然停了。駱明遠打了個哈欠，目光瞥到熒幕右下角，三點十四分，又問：「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到了凌晨三四點依然鍥而不捨地刷微博，周延對微博的熱衷簡直不比他對待演戲的態度差，駱明遠遲遲沒等到對方回話，點進對方的主頁，隨意看了幾條微博，視線聚集到周延那老土的風景照頭像上，愣愣盯了一陣，不可思議的，一天積累的焦躁、惶恐、緊張、不安在這一刻全部消失殆盡。關上電腦，身子一歪，在頭挨到枕頭的一剎那便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叼了個漢堡去到劇組，剛好看到周延與莫穎穎對戲，一場完畢，莫穎穎到一旁補妝，駱明遠上前：「你的身體能拍戲了？」

「昨天就拍了，再不拍就要拖慢工期了。」莫穎穎對著鏡子里的駱明遠說道，「原本腰傷加重，怕之前跟你說的商演演不成了，不知那邊怎麼的，請的幾個模特全都莫名其妙退了圈，主辦方沒辦法，怎麼說都要我一定去，改節目也行。」

「退圈？」

「是啊，我有個朋友，也是這圈子的，前兩天突然出了國，不知跟這些有沒有關係，我今天突然想起來，就想問問她，估計她有事，一直沒打通。」

「那你腰沒關係嗎？」

「沒事，組織需要我，哪怕爬著也要上台。」莫穎穎俏皮地眨眨眼，補妝完畢，看到周延朝她做了個手勢，急忙站起身，「下一場戲開始了，我去了。」

駱明遠搬了小板凳坐著看他們，莫穎穎表情到位，感覺到位，演技比之前進步很多，周延則一直很穩，一場戲基本上配合個兩三次就能過，進度非常快。

今天沒有駱明遠的戲，他等了幾個小時都沒能跟周延說上話，沒法當面道謝，算算時間，他得先回公司，找圓姐了解一下李春龍那事的後續。不再多等，離開片場，跨上他的腳踏車，騎到半路，手機響了，駱明遠拿出一看，是個陌生來電，疑惑地接起：「喂？」

「這是我號碼，我警告你，沒事別亂打。」那頭說完就掛了。

是周延的聲音，駱明遠對著手機屏愣上一陣，立馬手腳麻利地存下來。

到了張圓辦公室外，駱明遠剛要敲門，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記極重的拍桌子聲，一個飽含怒氣的男聲粗著喉嚨嚷道：「你怎麼回事！你把你的助理、資源給他用這我不管。」聽聲音是公司副總，而且像是在說自己，本該離開的駱明遠腳上像長了釘子般牢牢釘在地面。

「梁導那電影的名額呢？連旺美也打電話給我投訴他，說要換公司拍廣告，他是瓷器還是什麼，摔不得碰不得的？你腦子呢？別跟我說你覺得這業務丟了就丟了，他讓公司損失了多少錢？你讓公司損失了多少錢！你居然還想讓培訓新人的老師抽一部分時間來教他？不可能！」

「我告訴你張圓，你對公司有貢獻，那是以前的事，你要再這麼下去，那小子合約一到， 你跟他都給我走人！」

駱明遠聽到這裡，剋制住想要推門而進的魯莽行為，轉身離開公司。他大概知道張圓不會把這些事告訴他，只會跟他說處理好了。

騎車沿著道路前行，城市裡凝滯的空氣掠不起絲毫輕盈的風，像是發泄般奮力騎著，不辨方向，不擇岔路，陪伴初升的白月走過一段弧度，迎面而來的風終於漸漸涼爽了些。

下了車，看向眼前，居然不知不覺來到片場，大部分人已收工了，他進到醫院。由於拍戲之故，醫院又是私人的，直接配合劇組開了側門，不過僅限於到莫穎穎的病房，以及一旁專門整理出來用於拍攝的部分。莫穎穎看到他，打趣：「二理，你這探望病人的時間跟別人都不一樣啊。」

駱明遠摸摸鼻尖，突然有些尷尬。

「其實我也睡不著。」莫穎穎扭頭看向窗外，「既然來了就別走了，聽我發發牢騷。」

「你那牢騷——多嗎？」

莫穎穎回眸，咧開嘴，她看了一眼星空，就彷彿把整個星空映入眼中，笑得如同一個精靈，晶瑩狡黠：「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