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戲份項星白也沒什麼台詞，站在片場上渾渾噩噩竟沒人注意到。

駱修明拍完一部分鏡頭就先離開，等項星白從片場上下來才知道。

他並不像項星白有事沒事就呆在片場，除了拍戲他還有自己工作室的事情要處理，即便沒有，他一個影帝通告總是排得滿滿的，聽說最近還有幾個綜藝訪談節目要錄製。

項星白覺得今天自己太過於矯情，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深感自己情緒不對勁，他拍完也早早地回了家，和溫竹予撞上面。

「這兩天都拍得這麼晚嗎？」溫竹予皺眉，「晚上影視城那邊太危險了，我給你配兩個保鏢吧。」

項星白坐車坐得犯困，聽到溫竹予這句話打了個靈激立刻清醒過來。「別別別，演電視劇呢？」

溫竹予皺眉，「那讓公司多給你安排幾個助理。」

「不用了，我就隨便拍拍戲，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跑路不拍了，不用這麼麻煩。」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呵欠往樓上走去。

溫竹予眉頭一直緊鎖著，一胳膊拉住了他。

「你今天看起來狀態不佳，怎麼了，在片場上被小譚罵了？」

聽溫竹予叫譚導「小譚」，項星白還是覺得十分好笑，不過此時他也沒什麼興緻，就搖了搖頭，「沒有，譚導都幾天沒去片場了。」

「他怎麼了？」

項星白心神不定，也沒聽出溫竹予的詢問了帶了幾分逾越的過分關心。

「不知道啊，可能是去看後期的工作進展，或者別的了吧。」

他隨口應聲。

溫竹予點頭，又說道：「那你早點休息，不要太累了。」

他說著話，放開了項星白的胳膊。

可是項星白低著頭，卻反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溫竹予一愣。「怎麼了？片場上有人欺負你了？」

項星白綳著臉，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又把手鬆開，好像無事一樣道：「沒有的事，我先回房間了。」

溫竹予還在客廳看著工作上的東西，拍了拍他的頭，溫和地開口：「去吧。」

項星白也不應聲了，轉頭大跨步就跑上樓梯去。溫竹予看著他古怪，卻也不好開口問什麼，搖搖頭任由他去了。

第二日到片場的時候，夏松還呆在片場里，不過譚故也回來了。

到片場的時候羅逢也已經到了，但是坐在旁邊沒有去化妝，項星白看著古怪，便朝他走了過去。

「哇，你的黑眼圈！」

他還沒有開口，倒是羅逢這麼開口和他打招呼了。

項星白昨晚情緒低落睡不著，然後爬起來翻出駱修明以前拍的電影。

他挨個看，反覆看著駱修明和不同的女主演感情戲的橋段，然後不停告訴自己，那都是假的，哪裡值得他亂吃飛醋地想不開。

一直到凌晨兩點，才終於自我調解好，倒頭睡下。

他的皮膚好，但是因此黑眼圈也總是明顯許多，來片場還要化妝，一般他都是素顏進來，就看著更顯眼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見譚故在一邊也望過來，急切地開口：「打個粉底就看不出來了！而且我黑眼圈中午就會消掉的！」

羅逢非常配合地發出驚嘆來。「我就不行了，一熬夜就黑眼圈特別明顯，被我的經紀人勒令有通告不許超過十二點睡覺。」他抱怨著，看起來像只委屈巴巴的大犬，竟然有些可憐。

兩個人說著話，方綺柔和駱修明也陸續來了。

譚故招呼兩個人過來，除了四個演員、他、夏松還有編劇，七個人圍坐成一圈。

「早上我們先不拍戲，有些比較大的變動要統一和大家通說一下。」

他說完，示意向編劇。

看來是要改劇本，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譚故的習慣大多數人都有所耳聞，他不喜歡一次性定稿，在拍攝的過程中，劇本總是反反覆復地改動，甚至有時候會推翻前面拍好的東西重來。這股折騰勁其實很多演員的團隊都不是很喜歡，比如開始簽合同說好是主角有多大的戲份，可是沒準拍著拍著戲份一變動，幾乎和配角戲份一樣多，變成了一場群像。

因為做過編劇的原因，譚故很注重編劇的想法，在片場上編劇擁有不小的話語權，常常和他商討著劇本的變動。

而同時，譚故這樣反覆打磨的做法，沒有如那些對此有異議的人所說，讓他把劇本越改越爛戲越拍越爛，相反，他這樣注重著細節，才拍出不少叫好又叫座的片來，甚至還捧紅了不少演員。

一個年僅二十幾的新銳導演，拍得了文藝片也駕馭得了商業片，從來沒有一個項目在手裡砸掉，而即使是面向觀眾的純商業片，也在影評網站上獲得不低的打分，說一句「天才」，也完全不為過。

編劇有些緊張，清了清嗓門才開口：「各位老師，我和譚導演對《雲深處》的結尾處這幾天反覆推敲琢磨，終於敲定了一個更加圓滿的結局來，現在給各位老師看一下新的劇本。」

她挨個發了新的台本，不過是薄薄幾十頁，看來是只有結局那一段。

編劇知曉演員們更注意的是什麼東西，他們是單獨的個體，往往更加關注的是自己在這部片中的獲益，而不是這部片整體的利益。於是她緊接著說道：「這個結局僅對男二號和男一號的結局有修改，但是幾位老師的戲份基本都不會變動，另外我們前面已經拍完的地方，也不用重拍。」

方綺柔已經迅速地翻開了台本，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又往前翻兩頁，開口道：「結尾男一男二都死了？這還是圓滿的結局？」

「誒？！」項星白叫出聲來，也跟著翻台本。

原定的結局裡穆元洲死了——畢竟和女主祝長歌分開時一個接一個的flag立下去，要不死就是合家歡劇場了——，不過「柳白」卻活下來，作為存活者，又一次目睹悲劇重演。

編劇點頭。「我和譚導都覺得，陸澈和穆元洲都死掉，才是最圓滿的結局。」

羅逢在旁邊直接笑了出來。「編劇大大，你其實是個CP粉吧？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像說殉情。」

「……還真是殉情。」駱修明接話，他似乎已經翻到了描述死亡的那一頁，念了出來：「穆元洲盯著柳白，感慨道：『真的是你，鶴鳴，我終於找到你了。』柳白聽到這聲音，震驚地後退兩步，突然，一把長槍從他背後捅入，他的嘴角溢出了鮮血來。穆元洲站在他面前，表情凝固——哦沒有，」駱修明翻了下一頁，「穆元洲還有兩幕之後才死，算不得殉情。」

角色是角色，與真人無關。

項星白在心裡默念著，但是他也翻到了那一頁，聽著駱修明語氣輕鬆地調侃著「殉情」，臉還是難以克制地燒起來。

「都正經點。」譚故挨個瞪眼，「合理一點，柳白的角色其實完全不會武功，在混戰中活下來的幾率太小了，並且這個角色——」譚故說到這裡，看向項星白，「咳，這個角色，如果是悲劇結尾，會更受觀眾的喜歡。」

大家總是對虐的東西印象更為深刻，像是人本能的自虐心態一般，而美好的東西被毀滅，直到完全傾覆，這樣的角色，一定能博得同情，又獲得更多人喜好。

「譚導，」方綺柔在旁邊開口，「您不覺得這樣修改，女一號顯得也太過雞肋了嗎？男主角和基友都殉情了，女主在混戰中也沒做什麼，就這麼結束？」

一個敏銳的藝人，能夠從劇本里立刻發現比戲份輕重更加重要的一些東西來，快速判斷這個角色自己該不該接。

雖然男二號只在中間有點存在感，前期不上線，後期打完醬油就掛掉，但是比起戲份更多的羅逢，譚故卻將柳白這個角色排為男二，便可見他是劇里的核心人物了。

現在這麼一改動，他自然就會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相對的，其他演員所受到的關注，肯定也會降低，淪為綠葉。

更何況這戲連預告片都沒出來，男一二號的CP就順風炒起來，站在其中的女一號多少便顯得尷尬了。

譚故卻對此早有準備，他又看向編劇，編劇拿出第二疊台本，一邊發一邊說道：「是的，我和譚導也考慮過劇情修改之後女主降低存在感，所以對女主的前期戲份添加了一些，還有身份也進行完善。」

譚故看著方綺柔，面對她的強勢沒有半分退怯。「如果方老師同意多加這部分戲份，我們可以在原定檔期內拍完，不會耽誤到你其他通告；如果你覺得這樣的解決方式不能讓你滿意，劇組這邊會和你的團隊重新商討合約。」

方綺柔低頭快速翻著第二個到她手裡的劇本，其他人神態各異，都沒有開腔。過了約摸十分鐘，她才抬頭。「不用了，我接受這個新劇本。不過先說好，不管多拍幾場，今年我的檔期都排滿了，沒有空出多餘的時間來。」

「那是當然。」談妥了，譚故也自然點頭，「好了就這樣，今天的戲還是小夏來導。另外，下一周會安排抽一天的時間，給祝長歌和封揚的角色拍幾組定妝照，九月份的時候預計放出來。」

封揚就是羅逢演的角色。

幾個人自然都沒什麼異議，通知說完，也就各自散了去做造型了。

「哦對，早上這場是方老師和項老師的對手戲，兩位老師加油啊！」夏松在旁邊提醒道。

項星白下意識地看向方綺柔，對方臉上還是一副不善的模樣，和他一對視，又冷傲地撇開臉。

不知道為什麼，項星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