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衡覺得賀寒舟這個人好厲害。

所以在書院的時候他就看出來自己有事找他，並且這件事和他和學院有關係，所以才會提出帶自己來西街。

現在雲落衡愈發覺得，賀寒舟不簡簡單單只是個書生而已。

「嗯，就是，王志是你班上的學子對嗎？」雲落衡問道。

「王志？」賀寒舟簡短的回憶了一下，點頭，「對，前幾天出了意外，好像今日出的殯，你遇上了？」

「嗯。」雲落衡點頭。

「有什麼問題嗎？」賀寒舟問。

「就是覺得有點奇怪。」雲落衡撓撓頭，「我也說不好，就是他那麼大一個孩子被凍死，總覺得用意外來解釋有點……牽強。」

「他父母都不曾懷疑。」賀寒舟攪著碗里的雲吞說，「也沒有報官，甚至沒有來書院問情況。」

「話是這樣說沒錯，而且現在也埋了，我就是隨便問問，看看你知不知道這孩子的情況，他出意外前有沒有奇怪的舉動啊什麼的。」雲落衡嘆氣。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在意，就好像第六感一樣，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

但是也如賀寒舟所言，王志的父母都不曾懷疑，他也不能單純的靠第六感就去把這件事情翻出來查個遍。

「王志這個孩子平時比較活潑，功課還算認真，家裡期望也大，雖然這次童生沒過，但按照他的功課情況，明年應該是沒問題的。」賀寒舟聞言回答道，「要說有什麼奇怪的，我也說不好，畢竟我做他們先生也不過兩個月，對他們了解不算多。感覺是沒什麼異常，他出事那天白天也在正常上學，下學後就回家了。

啊，對了。」賀寒舟想起什麼，「他平時下學都會去上院等楊典史和李員外家的孩子一起走，那日好像沒有，他自己先走了。」

「楊典史和李員外？」新的人物出現，雲落衡皺眉。

「楊典史你應該見過了。」賀寒舟解釋，「李員外是住在城南的一個大戶，聽說家裡有人在京城做官，具體是做什麼的，沒人知道，不過家裡的確很有錢。

他兒子李霸和王志關係不錯，還有楊典史家兒子楊向，他們三個經常在一起玩。」

「那，這個楊向和李霸的品行如何？」雲落衡想了想問。

兩個富家子和一個窮人家的小孩玩，雲落衡可不會單純的把這看著孩子間美好的友情。

他在京城那會兒，即使是將軍之子，因為生母早逝，在祖母院里長大，再加上不會武功，不受父親重視，看不起他的人也大有人在，明裡暗裡嘲諷他的人也不少。

兩個富家子和寒門學子的組合，雲落衡不可不多想。

更何況，如果說富家子弟能夠那麼簡單的和貧苦人家孩子成為朋友，書院也不會分上下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賀寒舟搖頭，「不是我班上的學子，我了解不多，不過我想就算你去問他們班上的先生，應該也得不到真正的評價，還是得你自己接觸了才能知道。」

雲落衡點頭，但是他一個縣令，沒事去找人家孩子恐怕也不行。

還真是難啊。

「不過要我說，」賀寒舟見雲落衡一臉為難的模樣，開口，「這件事情總歸發生在你上任之前，王志現在也入土為安了，再翻出來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說的沒錯。」雲落衡撓頭，「可是……誒，算了。」然後又擺手，「再說吧。」

賀寒舟覺得雲落衡並沒有放棄，卻也沒再多說。

作為公職之人，遇見可疑的案子多留心有追查精神是好事，但鹽水縣這個龍潭，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待到地方。

且看多久會被這水染上顏色吧。

「今日多謝賀先生。」吃完飯，雲落衡對賀寒舟道謝。

「無妨。」賀寒舟擺手，「我總歸是欠你的，你日後若有別的事情，可以來學院找我。若我能幫，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那我就不客氣了。」雲落衡還是對王志的事情有些殘念，情緒不高，反覆道謝後就轉身往衙門走。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走後賀寒舟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

「雲落衡。」賀寒舟念著這三個字。

很好。

————

「小舟啊，你回來啦。」一個破舊的木屋門口站著一個老婦人，她的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眼睛浮腫，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的伸出手。

「嗯，奶奶。」賀寒舟接住手，「奶奶你不用到門口等我，我自己知道回來的。」

「好，好。」

「您先屋裡坐一會兒，我去給您做飯。」

「好，好。」

「吃麵條嗎？」

「好，好啊。」……

照顧完賀奶奶吃了飯，上床睡下後，賀寒舟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昏黃的油燈下，鏡子里映出他那張陌生的臉。

兩個多月了，他已經死了兩個多月，又以賀寒舟的身份活了兩個多月。

沒錯，賀寒舟是重生的，他在死之前叫做方明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君仁德治邦，建陵以慰亡靈，浩恩以繼宗廟，兢兢業業，固家穩國，然有安伯侯方明塵懈怠職責，以權謀私，通敵叛國，大不敬宗廟社稷，現剝其侯爵，貶為庶人，其罪孽深重，特處以極刑，即刻行刑。

欽此。」———

「呵呵呵……」

方明塵摸著賀寒舟的臉，聖旨上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剜去血肉的痛還歷歷在目，燒紅的鐵牢，帶刺的血鞭，一盆又一盆的涼水……

痛，那麼清晰。

恨，也那麼明朗。

既然上天給了他從來一次的機會，讓他在機緣巧合之下借用賀寒舟的身體活了過來，那麼他方明塵的仇，賀寒舟的仇，都由他一力承擔。

那些傷害了他們，背叛他們，殺死他們的人，都要一一，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