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冬天，在推開宿舍門的那瞬間，李又林撲上來抱住我，對我說：「我好想你呀。」

我又回到了那個擁擠狹小的集體宿舍，回到了李又林的視線範圍內。

新專輯正在緊張地籌備中，大家都沉浸在無休止的忙碌里，過得日夜顛倒，周佳能每天大早上任勞任怨地去幫成員們買咖啡，喝下一杯，儘快地消去臉上的浮腫，好迅速投入到拍攝當中。

那時候我們已經出道四年了，沒了當初生澀的新人美，徒增了點怨氣衝天的社畜感，我們對待工作游刃有餘，不再像當初那般緊張又好奇，只是時不時會抱怨著說太累了，感嘆自己像個唱跳機器，一扭發條就要努力地跳躍著。

周佳能有次吸溜著瓶裝的維他命果汁，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等著上舞台綵排，大型的室內舞台自然光線不好一片漆黑，但是舞台邊緣鑲嵌著地燈，周佳能站在那裡正好比舞台邊緣高半個頭，地燈的光打在他臉上，把他活生生照成了臉色慘白的女鬼：「哎呀，這生活真沒意思，感覺最近娛樂圈風平浪靜的，也沒點新聞給我下飯用。」

他這嘴是真賤啊，我事後想來，真想向造型師借用針線盒把他這臭嘴縫上。

他這話說出口後的不到一個小時，還真出新聞了。

新聞就是當時剛剛在內娛男solo里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我，從三米多高的舞檯布景樓梯處意外墜落，摔得不省人事。

當時我們在為即將到來的巡演做準備，talk環節結束後安排的是一首抒情曲，最合適不過的就是《墨綠森林》了，這首歌是剛剛出道的時候，我們十個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了好長時間才填好的詞。

我作為主唱，又是最近的人氣飆升的大熱成員，出場方式自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當時和我站在同一處候場的是李又林，我倆要從那個布景樓梯上依次走下來。

李又林這死小孩不安分的很，我出場的前一秒他還在玩我腰上綁著的耳返固定帶。

耳返里的節拍數到正確位置時，我踩上布景樓梯，可是話筒還沒來得及送到嘴邊，耳旁傳來清脆的響聲，固定樓梯的螺絲栓沒有擰好，更確切的來說，是安好了卻根本沒有擰緊。

我當時顧不上想原因為何，下一秒就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嗡嗡聲，掩蓋了《墨綠森林》的伴奏，眼前一圈一圈的燈光開始變得模糊，像是有人在我面前蓋上一層薄紗，成員們的臉，舞台頂棚的燈光架，全都被一層煙霧似的白紗覆蓋，漸漸變得混沌。

「哥！哥！你醒醒，你看著我，不要睡！」

我能聽出這是李又林的聲音，這聲音帶著哭腔，撕心裂肺。但我看不到他的臉，我的視線茫然又焦急地搜索著，企圖找到他，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哭得淚流滿面，知道他現在心裡焦灼萬分，我下意識地想安慰他，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張熟悉的臉。

「哥，哥！」

我的眼前徹底變成了令人恐懼的純白色，李又林的呼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拚命地想抓住這幾縷聲音，我的喉結顫抖著，艱難地想從嗓子里擠出聲音回應他，可終究還是無能為力。

我從沒聽見過這樣語氣的李又林，我聽著他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聽出他的絕望和無力，心臟一陣收縮，劇痛無比，我已經顧不得去探究自己內心的想法了，我只想要找到他，安慰他，告訴他我沒事，不要哭。

人的下意識反應是很可怕的，那種真實會讓你懷疑你從來都不認識自己。

在我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想的居然是我自己無論如何都猜不到的念頭。

還好是我，還好先邁出那一步的是我，幸好不是他，幸好不是李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