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樣寫？」雲落衡寫好結案報告以後，賀寒舟自作主張的拿過去看了一眼，詫異的看向雲落衡。

雲落衡在報告裡面簡單敘述了孫尚城和李霸等人在河邊玩耍時不小心落入水中，孫家父母把喪子之痛轉嫁到了那幾個孩子身上，變成了怨恨，所以才殺人，被查出來以後就認罪伏法，在獄中自盡了。

「不然呢？」雲落衡反問，「啊，不如我真的申請辭退這個縣令吧。」說著就要伸手去拿賀寒舟手裡的文書，賀寒舟往後退了一步，躲開，微微皺眉，「你一定要這樣嗎？」

雲落衡一愣，忽然無所謂似的聳肩，「那就這樣吧，我還得去孫家呢，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賀寒舟皺著眉看著他，沒說話。

雲落衡似乎也不期待賀寒舟說什麼，自顧自的去洗漱收拾自己了。

賀寒舟看著逐漸把自己整理得體的少年，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為了自己的復仇，把他牽扯進來，迫使他背負這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我要走了，你呢。」雲落衡把頭髮扎了起來，戴上白色的髮帶，洗了臉，眼圈還是有些紅，嘴唇泛白，不時還會咳幾聲。

「走吧。」賀寒舟撐了把傘，和雲落衡一起，他到也沒有拒絕。

今夜的雪像是應景般額外的大。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傘上，居然漸漸也有了重量。

雲落衡他們到孫家的時候，常文他們已經把夫妻倆收拾整潔，放在了一個合棺里。

還有沒有當值，但是被叫來幫忙的捕快在外面挖坑。

就挖在孫尚城的墳旁邊。

每個人都沉默著，在飛揚的雪花中顯的額外寂寥。

新墳堆砌，雪花隨即將其覆蓋。

雲落衡拿了銀量讓常文他們分給大傢伙，其實雲落衡很清楚，今夜之後，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會被張強一行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不知道賀寒舟還能不能回去書院上課，也不知道常文他們會不會被穿小鞋，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只能盡自己所能給他們一點點金錢上的補助。

好在，他還不缺錢。

「你想跪到什麼時候？」

捕快們走了，常文常武也被他趕走了，只有賀寒舟，一直默默的給他撐著傘。

不知道為什麼，雲落衡不想趕走他，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是跪在孫家父母的墳前，停止思考，也停止言語。

賀寒舟舉著傘，又說了一遍，對方還是毫無反應。

「雲落衡!」賀寒舟隱隱有了些怒氣，想他為官那麼多年，還沒有哪個小破孩敢在自己面前這麼犟的。

遂伸手去拉他，雲落衡想甩開他的手，卻沒什麼力氣，硬生生被拖起來，但跪久了雙腿有些麻木，又往地上跌，賀寒舟及時丟了傘把人接住，「折騰什麼？！」

「……」雲落衡趴在賀寒舟的手臂上，抬起頭了來，「腳麻。」

賀寒舟一口氣憋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兩個人就僵著過了好一會兒，雲落衡緩慢動了動自己的腳，才輕輕推開賀寒舟，「不麻了，謝謝。」

「要回去了嗎？」賀寒舟問。

雲落衡卻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一轉身就又要跪下去，被賀寒舟一把撈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雲落衡垂下眼眸，「孫尚城在哪裡？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就是在提醒我，不要再查下去？」

「是，也不是。」賀寒舟鬆開雲落衡，撿起地上的傘，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孫尚城是我的學生，他不見了，我必然會找。

雖然他父母言語閃爍，但是從這幾個孩子死開始，我也猜出一二。

我也是前幾天才找到他的，那天在河裡遇見你是意外，我不是想勸你不要繼續查，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雲落衡忽然看著賀寒舟，吼了出來，壓抑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你為什麼不……」質問的話語忽然哽住，雲落衡反應過來，「對啊，你告訴過我，你說過的，會傷害到無辜的人，是我自不量力，是我不聽你的勸告，是我一意孤行，才害死了孫家夫婦！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咳咳咳……」雲落衡吼著吼著忽然就劇烈的咳了起來，賀寒舟嘆了口氣，一隻手舉著傘，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這不怪你。」

「就是我。」雲落衡抱著雙臂蹲了下去，「如果我沒有想要查下去，如果我沒找到孫尚城，他們就不會死，至少不會……受盡折磨而死。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自不量力，我以為我可以換所有人一個公道，可是我現在連再查下去都勇氣都沒有。

我好害怕，害怕越來越多的人會因為我而死，害怕他們肆無忌憚的在我面前殺人我卻無能為力。

都怪我，是我沒用，是我自以為是，才回害死孫家夫婦，都是我……」

反反覆復，全是自責與愧疚。

「不是。」賀寒舟也蹲下來，安撫著他，「就算不是你找到孫尚城，張強他們也會找到，如果是他們先一步找到人，那孫家夫婦一樣沒有活路，孫尚城之死也會被隱藏。

現在這樣，至少讓大家看清楚了這幾戶人家是什麼模樣，也還了孫尚城一個公道。

你查下去沒錯，孫家父母早就知道是這個結局，他們要的也不過是要換自己兒子一個真相，他們如果接受自己還是默默的死去，也不選擇復仇。

落衡，你沒錯，錯的是他們，你可以難過也可以傷心，但是你不能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犯罪的另有他人。」

雲落衡抬起頭，眼睛裡有些反光，他看著賀寒舟，「真的嗎？」

「真的。」

「可是他們死了，受盡折磨。」雲落衡看著墓碑，淚眼婆娑。

「所以我們也要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雲落衡轉回來看著賀寒舟，「你會陪我嗎？」

「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