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無霜塞青草，將軍騎馬步空城。漢家天子西狩獵，猶向江東更索兵。」幾個孩子穿著新衣裳蹦蹦跳跳的擠在一堆兒哼童謠。近年底，天氣愈加的寒冷，人們卻更忙了，再過一個半月便是新年，家家戶戶趕著這最後的時候置辦年貨，即使家裡清貧，這年過得卻不能太寒磣。

小姑娘穿著單薄的粗布衣服坐在門檻上，支著腦袋望著那些孩子，想要上前，看了看自己灰不溜秋的衣裳還是做了罷。

「你坐在這裡作甚？」男人的聲音從小姑娘的頭頂傳來，小姑娘被嚇得一顫，連忙抬頭去看那個說話的人。男人很高，身上的衣服是她從未見過的華麗，那雙眼睛黑的有些嚇人，可臉上的笑容卻溫和的緊。

小姑娘拘謹的站起來，拍了拍自己髒亂的衣服，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生怕把這個男人的衣服弄髒了似的。

陳姜詩掛著臉上溫和的閃瞎眼的笑容，眼睛不準痕跡的瞪了一眼身後的劉鳴，意思很明顯:「你丫讓我穿這個衣服？！現在把人嚇到了吧！」

劉鳴面無表情的露出袖口中符的一角，然後不準痕跡的收回去。陳姜詩心裡默默鄙視這個威脅自己的傢伙，繼續溫柔的看著小女孩:「莫怕，我是個好人。」

「好人來青樓？」女孩眼裡多了一分戒備，她是青樓一妓子所生的，生父不明。在青樓中長大，女孩比同齡的孩子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比一般孩子要警惕的多。

劉鳴抿唇皺眉，剛想代替陳姜詩解釋，卻不小心對上了這廝的雙眼，那雙沒有焦慮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劉鳴停下了步子，想看看這個傢伙會怎麼做。

陳姜詩嘆了一口氣，看著那些蹦蹦跳跳的孩童:「我本有一青梅竹馬的愛人，我本以為我們會廝守一生，卻不想……」

陳姜詩聲音有些縹緲，眼睛明明是看著前方的，可裡面什麼都沒有

「那年，我們那裡的太守狩獵，我青梅竹馬去了，沒曾想被太守府上的五公子當成鹿給射中，後來太守認出她身上攜帶之物，原來那是太守留給曾經摯愛的信物。本應是她那朋友的母親留下來的，那太守卻以為我青梅竹馬是他的孩子……」陳姜詩滿臉痛苦的說，小姑娘臉上的戒備慢慢變成了同情。而劉鳴的臉色卻越來越詭異，這個故事……略耳熟啊。

「最後，我青梅竹馬和太守的五兒子在一起了。」陳姜詩說完之後長嘆一聲，小姑娘心疼的稀里嘩啦的，看著陳姜詩就像在看一個悲劇:「那個女人叫，叫什麼名字？」

「我叫她，小燕子。」陳姜詩毫無心理壓力的說，感謝五阿哥，感謝小燕子！感謝皇阿瑪！

劉鳴:……這傢伙是怎麼聲情並茂的說出這些東西的？

「痴情總被無情傷，她既已與別人雙宿雙飛。我也不強求。」陳姜詩苦笑道，「只不過醒悟過來之後，卻已經無法踏出這感情。只得醉生夢死，玩的盡興了，也就忘了。」

這下子小姑娘更心疼了，一張小臉糾結在一起，眉頭皺的老高。別人逛青樓，莫不是尋歡作樂，或是嫌棄家中的糟糠之妻。卻不見這種為了忘記某個人的，這個人和那些傢伙是不同的呢。

「莫要一直坐在門口了，怪冷的。」陳姜詩在小姑娘腦袋上揉了一把，就進門了，進了青樓的陳姜詩牢記劉鳴的警告，沒敢離那些女人太近，要了個房，只讓那些個女人們彈彈琴，點了一桌子酒菜，把這兒當飯館了。

「我看那小姑娘挺好的，怎麼就變成色慾鬼了呢？」陳姜詩咬著筷子，低聲問身旁的劉鳴。

「自然是有因果，」劉鳴輕抿了一口酒，「三千紅塵，醉生夢死，幾多悲歡。短短幾十年，嘗盡百味雜陳，這便是人。有愛，有恨，有喜，有怨，都屬正常。」

「啊啊啊，麻煩啊。」陳姜詩揮退了那些彈琴的女人，放下手中的筷子，這回憶里的菜，陳姜詩嘗來沒有半分味道，「我活著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

「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劉鳴毫不給面子的打擊，「看你現在就知道了。」

「哦呵呦！道長你這兒嫉妒呢！」陳姜詩對劉鳴那裝逼一般的話完全沒有興趣，「你嫉妒我長得好看。」

劉鳴嫌棄的瞥他一眼，推開窗戶往下看，那個女孩沒有再坐在門檻上，而是被一群孩子圍著欺負。劉鳴看著這一幕，沒有半分心疼:「因馬上要出來了。」

陳姜詩聽了，也跑到窗戶邊上探頭探腦。

就見一個不高的孩子手裡抓著棍子衝進人群中一陣亂舞，那些娃娃哪裡見過這陣仗，哭著喊著跑來了。

「喂！小姑娘，你叫啥？」那孩子氣喘吁吁的把被推到在地的小姑娘拉了起來。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憋回去:「苑，苑靜。」

孩子叉腰，高聲道:「我聽娘親說你是妓女之女？」他嗓門兒實在大，生生把苑靜最不堪的一面給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實在看不出是來幫人的，還是來羞辱人的。

苑靜氣的眼睛更紅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全部掉了下來。那孩子見苑靜這樣有些手忙腳亂:「你哭啥啊！那些欺負你的人不是都被打跑了麼？」

「我和我娘是新搬過來的，就在你家不遠處開酒樓。」孩子手裡還拿著個棍子，胸膛挺得老高，像是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我看那些傢伙欺負你，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打回去！」

苑靜愣住了，傻傻的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小孩。

「我叫周小樓。」小孩拍了拍苑靜的肩膀，「我娘說了，你是個苦命的孩子，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們。還有一個多月新年，我還可以幫你找我娘討件新衣服穿哩！」

傻傻的盯了周小樓許久，苑靜終於笑了出來，因為剛剛哭過，這笑起來也是一抽一抽的，很是有趣:「謝謝周哥。」

周小樓眼睛一瞪，糾正道:「叫誰哥？我是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