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一家慘遭滅門！」

常武的話轟的一聲在雲落衡腦子裡炸開，他瞬間從床上彈起來，「你說什麼？」

常文聽見響動也跑了過來，關上門點了蠟燭，常武走到桌子面前喝了一大口水，才細細說來，「我剛到周家村，找到周正家的大宅子，就看見一群人騎著馬，舉著火把沖了進來。

他們略過普通村民，直直衝像周正家，屬下看著那些丫鬟下人四散奔逃，那些土匪搬了好些箱子出來，最後又一把火燒了周正家。

屬下不敢多做什麼，只能等土匪走了，幫忙喊了幾句救火，趁亂進去瞧了瞧，沒有活口。」

雲落衡把被子裹在身上，他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所以這些土匪的目標就是周正一家？」

「看起來的確是。」常武又喝了一口水。

「太巧了。」常文給常武添了水，又倒了杯熱的給雲落衡。

「是太巧了。」雲落衡握著熱水，「昨天才查到周正的事情，今天就被滅了門。如果說他家有什麼秘密是我們不能知道的，那張強應該對我們下手，而不是自斷手腳。」

「或許是忌憚大人的身份？」常文猜測道，雲落衡卻搖了搖頭，「我現在出了鹽水縣城，他們若是和土匪有聯繫，那借土匪之力殺了我，再去剿個匪還能立功，自斷手腳有些……愚蠢了。」

「大人這樣說也是。」常文常武點頭。

「既然知道自己隨時可能被暗殺，還敢跑這麼遠！」忽然，有人推門而入，三個人齊刷刷看過去，是賀寒舟。

他穿著一身黑衣，頭髮也是黑色的髮帶綁著。

「你來啦！」雲落衡一瞬間從床上下來，鞋都沒穿穩就跑到賀寒舟面前，舉著手裡的溫水，「趕路累了吧，喝點水？」

賀寒舟卻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目光嚴肅，越過雲落衡對常文常武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和你們大人說。」

「好好好。」兩個人察覺到氣氛不對，立馬站起來繞過二人離開，還窩心的關上門。

「我覺得賀先生好像變了很多。」「對對對，我也覺得。」「看起來好嚇人。」「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搞定…」

常武常文邊走邊議論。

「他們說你變啦，你以前是什麼樣子？」雲落衡努力讓氣氛放鬆一點，賀寒舟卻只是盯著他，表情嚴肅。

「怎麼啦？」雲落衡放下水杯，他其實看出來賀寒舟在生氣，但是為什麼生氣？因為自己只帶了兩個人就跑這麼遠嗎？

「床上去。」賀寒舟看了一樣連外套都沒披的雲落衡，拿走他手裡的水杯說。

「哦。」雲落衡點頭，轉身爬回床上，又拿起被子把自己裹住。

「你想做什麼？」賀寒舟走到桌子面前，換了個水杯給自己倒水，問道。

「當然是查真相啦。」雲落衡說，「我給你講，我剛剛查到是周正一家害死了周義全家，你前幾天不在，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慘，周氏的屍體還……」

「我知道。」賀寒舟把水杯重重的放在桌面，打斷了雲落衡的滔滔不絕。

「你怎麼了？」雲落衡小心翼翼的問，「因為我跑出來嗎？你知道的，我不敢帶太多人怕打草驚蛇，而且衙門也沒幾個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只能先過來看看情況。」

「為什麼和張強對上？」賀寒舟卻問。

「啊？我不是一直都和他對著幹嗎？」

「別裝傻。」賀寒舟抬頭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雲落衡你在賭，或者說你在等，等你父親做一個決定，你想知道如果你站在他的對立面，你的父親會不會放棄你！」

雲落衡沉默。

因為賀寒舟說的沒錯，其實周氏死的時候，他可以選擇更圓滑的方式處理，不和張強正面衝突，背地裡偷偷再過來查，更安全。

可是他偏偏選擇了把矛盾放在明面上，因為這次回家他發現他的父親很清楚鹽水縣的情況，甚至說他就是背後推手之一。

雲落衡不能接受。

在他的每個等待父親歸來的夜晚，他的祖母都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大英雄，保家衛國，為了百姓，為了國家，願意奉獻自己的生命。

可是等他長大，眼睜睜看著他的父親縱馬過街不顧街道上的人，看著他父親隨意把鞭子甩在無辜人的身上。

他的世界漸漸發生了變化。

十歲那年被土匪綁架，他在土匪的柴房裡待了整整三天，他聽見土匪議論，將軍府沒有要救他的準備，他們說，「白費力氣，廢半天勁抓了個將軍家的兒子，結果人家根本不在意。」「我可聽說是有人故意要他被抓住的，他是亡妻的遺腹子。」「這些大家族啊……」

在他快被餓死的時候，雲落衡的世界出現了一抹光，那個人走路來，背對著光，輕笑，「原來在這。」

那是雲落衡第一次被成年男子抱在懷裡，他貼著他的胸膛，緊緊抱著他，他能感覺到對方拿著刀，一隻手抱著自己，一隻手殺出一條血路。

強壯又充滿安全感。

他把自己送回家，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還真是只狼窩裡的小白兔。」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洗幹凈，就被他父親打了一巴掌，「都是你這個廢物，讓我欠了十王爺的情，你這個廢物！」

那個時候雲落衡還不明白，後面長大了，十王爺變成了皇帝，他才知道，那個人救回自己就和他父親談了條件，要父親幫助十王爺當皇帝。

其實雲落衡覺得救自己這一點點情是不夠的，必然還有別的能夠打動他父親的條件，自己大概是能夠擺在檯面上講的東西吧。可是那件事情過後，雲落衡對於他父親的嚮往、崇拜，被一點點瓦解。

這次回家他忽然覺得，自己活著本身就是他祖母努力的結果，一旦他在政治立場上和他的父親不同，那他的父親，又會做什麼選擇？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危險？」賀寒舟恨鐵不成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