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邢北鷗所料，邢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並不會安然無恙地過一晚，等到最晚到家的邢夢瑄坐下，齊芬芬直奔主題要她們拿錢出來蓋房子。

她的本意還是能說服幾個女兒的，畢竟家裡最小的孩子都上國中了，姐弟之間該有各自的私人空間，長輩們計劃在房屋原有基礎上從一層半改建到兩層半，分出的房間不大，但好歹能分出各自的房間。

剛開始大家有商有量，甚至都想好自己要算那個位置的房間，到了拿錢這一步，一直沉默喝酒的邢老爺子終於開始作妖，除了建房子，他還要她們出錢接電話線、接有線電視，他坦言現如今各家各戶都有電視機，便撒潑耍賴說自家也要。

邢北鷗自動屏蔽他們的爭執，機械地咀嚼包子，明明是他最喜歡的肉包卻如同嚼蠟般麻木幹冽。他想掀桌反抗讓所有人都閉嘴，他想掐著這個老不死的脖子知直到對方咽氣，他想把這些明知是火坑還要趕回來跳的姐姐們都趕出去……

他慢垂下眸子不去在意他們的面紅耳赤，那杯喝口溫水將包子強行咽下去，放下水杯，他一聲不吭地走回房間提著背包就走出門，期間也沒人攔他，邢家奶奶透過窗子看見他去敲溫家的門，沒有出聲說話，大家就都知道邢北鷗去對門家躲清靜了。

「來了啊。」溫海習以為常地坐在客廳等門被叩響，他敞開門再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提醒邢北鷗嘴巴沒擦幹凈。

「一天到晚就知道梗著脖子吵架，煩死了。」邢北鷗在溫海面前並不掩飾對家裡人的厭惡，他換好拖鞋走進去，隨手就把背包扔到沙發上。

溫家的房子在去年翻新了一遍，不少傢具都換成了時興的，他聽說等溫海努力考上高中，溫憫鏗就會在家新添電腦，對比邢家的雞飛狗跳，溫家簡直成了天堂。

溫海轉身到廚房燒水，邢北鷗無所事事地移步到電視櫃左邊抽屜翻找唱片，隨意瞥一眼旁邊的房間，門縫並未透出燈光，他這才發覺家裡冷清，問道：「叔叔阿姨不在家啊。」

「他們出去辦年貨了。」溫海從廚房緩步走出。

「你怎麼不跟著去……」難不成是為了等我？

邢北鷗略帶羞愧地撓撓臉頰，心想自家逢年過節聚在一起必定吵架的定律連溫海都琢磨出來了。

溫海說道：「他們兩口子的約會，我可不當電燈泡。」

溫海坐到沙發上，想起前幾天爸爸新淘回的唱片便讓邢北鷗找出後拆開來播放。歌曲情意綿綿的前調從音響傳出，邢北鷗坐到溫海身邊，合上眼去聽換得片刻放鬆。

半夢半醒時，他在腦中築出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景舞台，路燈身姿挺拔的男子在他走近後伴他舞蹈，跳著女步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身邊的溫海，夢裡的溫海已經成年，成熟卻熟悉的面容一點點滲進他的眸里，刻在他的心底。

「水開了。」溫海及時起身到廚房，邢北鷗迷迷糊糊轉醒，揉眼之後看到屋外，他長這麼大並沒有見過雪，但夢裡一切卻猶如身臨其境。

「洗完澡就趕緊睡吧。」溫海提著熱水壺到衛生間幫他調好水溫，再將剩下的熱水全部灌進橡膠熱水袋裡，好讓它幫忙暖被窩。

「溫海，你會跳舞嗎？」邢北鷗被夢境牽引問道。

「會一點點，怎麼突然問這個。」

邢北鷗全神貫注看著溫海，驀然憶起片子里男人蠱惑女人上床之前是攬著她纖細勾魂的柳腰在跳舞，一步一扭，一動一擺，緊身旗袍包裹出渾圓緊緻的臀部，女人柔軟的胸緊緊貼在男人……他這是怎麼了，偏偏夢到溫海在跳女步，他這下還想起了溫海精瘦的腰，皮膚也夠白，完全不比她差。

「別發獃了，冬天水涼很快的。」溫海並不知邢北鷗腦子裡在想什麼。

若說此前還沒開竅，邢北鷗在看完小電影後直接大跨門檻去到了成年人的知識領域。

「哦……」邢北鷗木楞地就往衛生間里闖，直到溫海提醒才折返去房間拿了一套換洗衣物。

邢北鷗已經意識到身體的異樣，他定下心後小心翼翼地琢磨如何平息，結果卻到了更不可思議的領域。

他試想著成熟的溫海跳著輕柔的女步隨他陷進香軟的床榻中，同為男人，他知道溫海身上的一切，卻也難以想出那個隱秘交合點。或許男人需要女人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紓解，他融入她的身體，來一場熱血澎湃的暢快。

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女人就完美了，但這個人不能是他，邢北鷗知道自己現有的一切都是靠男孩身份帶來的，所以溫海要是女人就好了，畢竟溫家不管溫海是男是女都會愛他，而邢家一定在意他腿間的二兩肉。

溫海若是女人，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抱住對方滾到床上去探索男女之間最隱晦又最原始的繁衍運動……

邢北鷗清理完身子，細細沖了一遍牆壁才出門。溫海窩在沙發上看雜誌，半垂眼瞼睫毛微卷，橙紅牡丹毯子裹上身，暖意烘得雙頰粉撲撲，留意到邢北鷗出來，他半合上刊物，抬眸看去卻蹙了眉，「趕緊披件衣服，別凍感冒了。」

邢北鷗木木地點頭，挪步過去鑽進毯子里，洗衣粉的清香交織著淡淡的皂香，他偷偷留意溫海的神色，好在對方沒有把這當回事，而是裹緊毯子不讓風漏進來。

「你在看什麼？」邢北鷗貼近他，幾乎是附在耳邊囈語。

「《人民文學》……」溫海察覺到他鼻息滾燙，側目詢問他：「你靠這麼近，很冷嗎？」

邢北鷗幹脆抬手環住溫海的腰，畢竟他小時候也這般鬧過對方，這樣的舉動總不會等人長大了就不管用了吧。他點點頭，枕在他的肩上，說道：「像以前一樣，你讀給我聽吧，好不好？」

「你小時候認字不多才給你念的，現在都是作文比賽第一名了，還勞煩我給你念啊。」溫海的話音就跟蟬翼般薄而輕，他還是容邢北鷗任性的，話音剛落就翻開書頁。

「我就要你來讀。」邢北鷗享受他的聲音語調，享受他的偏心放縱，只有在溫海身邊，邢北鷗無須裝一個好孩子、好學生。

他不惱怒溫海知曉他的家庭，相反，他能藉此牢牢鎖住這個唯一的港灣，只有他展現出脆弱的一面，溫海才會憐憫和心疼。他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幫他從姐姐們身上剝奪利益，他在家庭中沒有一絲煩惱，只需享受他僅有的快樂就好了，所以他有時會希望邢家鬧得天崩地裂，那他就能在溫海身邊扮作被家庭所迫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