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北鷗睡得安穩香甜，連被溫海背回房間都沒察覺。他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不被外界驚擾，溫海披上外套，走出去敞開門，邢夢瑄呼出一口寒氣，極快地掃一眼室內再道：「小北睡覺了嗎？」

「嗯，剛剛睡下。三姐先進來吧，外面太冷了。」溫海側身騰出空間，邢夢瑄搖搖頭當作拒絕。

她將手裡大包小包遞交過去，說道：「我幫小北收拾了幾套衣服，還有一點手信是我們的心意，這段時間小北又要住在你家，大過年的，真不好意思……」

換做小時候亦或者小幾歲，邢夢瑄還能勸他回家，但如今邢北鷗已是能跟她平視的半大小伙，他也懂男女有別的道理，從前年開始就鬧著不跟姐姐們同睡大通鋪，無奈家裡騰不出多餘的空間，以至於在幾個姐妹回去工作前，邢北鷗都得叨擾溫家的一家三口。

「姐你太客氣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早就把你們當作家人，這點小事哪裡算得上麻煩。」溫海接過行囊和禮物，他垂眸看見邢夢瑄凍得發紫的手指，忙問道：「姐，你的手還好嗎？會不會很痛？」

「沒事，天氣冷，我回去抱抱熱水袋就好了。」邢夢瑄在外務工，一不捨得買手套二沒空自己織，冬天寒風刺骨，工作時完全露出的雙手幾乎凍到沒了知覺。

「姐，你等一下。」溫海將東西放在門側，速速步入父母的房間提出一個精品包裝袋，他邊走邊拆一小盒護手霜，邢夢瑄連忙婉拒，他抓住她的手腕，認真地說道：「拿著吧，這幾副手套是我媽閑著時織的，幾位姐姐都有。我媽打心底喜歡你們，她是把你們當作自己親外甥女一樣疼的，這個護手霜我媽就用了幾次但不太喜歡，她閑置著沒再用過，你別嫌棄才是。」

「沒經過阿姨同意就拿了，這不好的，你趕緊放回去吧。」邢夢瑄驚恐得瞪圓了眼睛，她只是接過禮品袋，堅持不要溫海未經同意就帶出的護手霜。

邢夢瑄出去一趟更顯膽怯，她在員工宿舍便是大家欺負的存在，不見了東西就賴她，水龍頭不擰嚴實也賴她，照邢珠穎的話來說，邢夢瑄前怕狼後怕虎，畏畏縮縮沒點志氣膽量，出來工作好幾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我給你擠一點出來擦擦手。」溫海擰開蓋子，握緊她的手腕，擠了少許玫瑰味護手霜到她的手心，她的手很冰，手腕削瘦宛如直觸骨頭，溫海鬆開手，教她哈口氣到手心再將膏體抹開。

邢夢瑄點頭照做，她輕嗅手心，玫瑰味確實香醇，但她下一秒就聞到手心殘留的菜汁味，就像玫瑰園子里有人爆炒蒜末似的，難言的古怪讓她斂了微弱的抒懷。

「不早了，你和小海早點休息，晚安。」邢夢瑄撐著笑意向他告辭，剛轉身，她收了悅色。其實她不喜歡玫瑰的味道，不喜歡玫瑰花，不喜歡玫瑰香水，這會讓她想到那個睡在上鋪炫耀男友所贈玫瑰的樂於誣陷她的惡毒女人。

溫海關上門，收拾好手信不久父母就已到家。

「太多人了，超市多人，露天市場也多人，我頭都暈了。」陳棠琳揉揉眼穴，留意到桌面新擺上的花瓶，欣然拿出幾支艷麗的玫瑰，「你看，美不，咱們老溫特意給我買的。」

「當然漂亮，美得我都嫉妒了，我乖乖看家，連片花葉都沒有嗎？」溫海邊說邊找出剪刀讓陳棠琳剪花枝。

「怎麼能少得了我寶貝兒子的禮物。」溫憫鏗招招手讓溫海過去，從購物袋裡掏出一件大衣，讓溫海背對他容他比量肩寬，「哎呦，寬了點，不過冬天穿得多，而且你現在的年紀正是長個的時候，這衣服質量好，能穿挺久的。」

「謝謝爸，謝謝媽。」溫海攬過大衣，翻看時摸到口帶里另有禮物，拿出一看，竟是一把鑰匙，「這是鎖什麼的？」

「咱們溫老師擱這釣魚執法，他說給你一輛機車，看你敢不敢出去浪。」陳棠琳嗔怪地挑眉看向溫憫鏗。

「機車？我才幾歲啊我要機車，敢情是溫老師自己喜歡，借著送給我的名義，然後幫我保管是吧。」溫海把鑰匙拋去給溫憫鏗，後者抿唇而笑，欣慰兒子如此上道。

「溫老師就是『司馬昭之心』啊。」陳棠琳搖著手中的玫瑰花，嘆了口氣，「幾朵玫瑰花就把我給騙了，海海，你以後可不能學你爸這樣哄媳婦，真是又小氣又討厭！」

一家三口歡聲笑語之時，溫海房間里書本傾瀉而倒的響動打破了他們間的溫馨。

「邢北鷗在裡面睡啊？」陳棠琳拘謹且誇張地做出口型。

溫海點點頭，走回房間打開燈，邢北鷗拉過被子蓋住腦袋，他合上門再道：「小北，對不起啊，我們聊得太大聲吵到你睡覺了。」

溫海走到書桌前蹲下撿起灑落一地的作業本和教科書，邢北鷗躺在床上不出一言，他悄聲整理，站起身將其擺放回桌面時，邢北鷗啞著嗓子開口問道：「我姐是不是來過？」

「嗯，三姐給你拿了幾套衣服。」

邢北鷗探出一雙眼睛，深深注視著他，「溫海，別聽阿姨的，你不會這麼小氣這麼討厭的……」

其實，他並不想說這個，可又無法組織語言阻止溫海娶媳婦。他墜回現實了，若說溫海成為女生是奢望，這份奢望之下還有抵擋不了的驚慌失措，那便是溫海作為一個男人遲早要娶妻生子的事實。

終有一天，抱著溫海的將不是他，跟溫海同床共枕也不是他，溫海將會被一個女人獨佔，照溫海的性格，那將是溫海畢生至親至愛……他聽到陳棠琳的調侃，打心底不能接受，慌亂之下扇走桌面的書堆，幸好如今的溫海還會在意他這些小動作。

房間外的陳棠琳招手讓溫憫鏗過來，挽著他的胳膊，一時不知該共情體諒還是不滿埋怨，「小北這孩子被家裡人慣得有點子脾氣啊，你說咱們海海這麼照顧他，他是把咱們寶貝當好哥們還是小跟班啊……這隨叫隨到的，跟喊奴才一樣。」

「小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脾氣是厲害了點，但不是個壞孩子。小北是家裡捧在手裡的寶貝，家裡人那麼照顧他，他自然也想海海多關心照顧他一點的。」溫憫鏗安慰妻子不用多想。

陳棠琳依偎在他臂上，搖搖頭再道：「我沒說他是壞小孩，我就是覺得他太在意海海了。你看啊，以前家榮過來玩，他跟家榮對嗆就跟吃了炮仗一樣，不怕跟你說，那時我就在想小北是不是怕海海跟家榮相處得太好啊……我問過芬姐，她說小北在學校沒有其他玩得來的同學，這孩子沒有其他朋友又不樂意海海跟別人關係好，我真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擔心。」

溫海掩著鼻子打了個噴嚏，邢北鷗坐直身，掀開被子讓他進來取暖。

「你等等，我還沒跟爸媽說晚安。」溫海踱步過去開門，探出腦袋說道：「爸，媽，我們先睡了，你們也要早點睡，晚安。」

溫憫鏗陳棠琳夫妻倆笑著回應，溫憫鏗等門關了，稍有懷疑地開口：「嘖，你當年是不是也這麼應付過你爸媽啊？說了句晚安，然後跟我縮進被窩裡聊一宿。」

「哪裡一樣了。」陳棠琳並不認同，可轉念一想，溫憫鏗說的或許是那種微妙的氣氛，那種夫妻倆說了什麼鬧了什麼都會關上門悄悄說的掩飾感。

陳棠琳被自己剎時閃過的念頭驚到，她拍拍溫憫鏗的手臂，聲音低了又低，「十多歲的年紀，秘密和心眼一點也不比我們少，別吵他們睡覺了，噤聲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