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柳擠開人群衝到溫泉旁的一瞬間，剛好莫還整個人砸進水裡，水花如同溫熱的血液一般濺了他滿身。

臉上凝在一起的水珠被重力拉扯著不斷下滑垂落，蒸發吸走帶走身體大部分熱量。

修柳手腳冰涼，立在原地產生了片刻耳鳴，忽地回過神，義無反顧地跳進溫泉里，將莫還拉上了岸。

周邊的工作人員迅速圍過來，將幹燥的浴巾搭在他們身上。

夏日的溫泉環境中，每個人都熱得渾身是汗，唯有修柳像是差點失去了珍重的寶物般，抱著莫還瑟瑟發抖。

莫還沒有想到修柳會醒過來，驚詫之餘導致落水時沒有調整好呼吸，被撈上來後狠狠地咳起來，濕漉漉的髮絲貼在臉頰旁，在破敗的特效妝容襯托下顯得尤其脆弱可憐。

但他心裡仍舊是高興的，在嗆咳的間隙斷斷續續出聲：「小六爺咳咳咳，你好了咳咳……」

修柳眼眶發熱，難得一見地朝莫還發了火：「你這是要幹什麼啊！這是真的溫泉你知道嗎？它有三米多深你知道嗎？你腿又不能動，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萬一撞到哪兒出事了怎麼辦！」

他吼完，被自己的大不敬嚇了一跳，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停。

莫還同樣被他吼得一愣，咳得更厲害了，幾乎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地步。

修柳心有餘悸，卻還是看不得他這個樣子，一隻手橫在他胸前，另只手在他背上輕拍，委屈地低下頭，用指責掩飾自己的內心的慌亂：「還哥這麼做太傷人了，你就這麼信不過咱嗎……還是嫌咱生病，耽誤了進度……」

莫還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就聽修柳受傷的譴責，連忙開口否定:「我沒有這些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聲音夾著怎樣久咳後的啞，也就不知道這聲音顯得他有多麼急切，聽了讓人多麼抓心撓肝。

一顆晶瑩的水珠貼著莫還飽滿的額頭流下來，修柳眼睜睜看著它流進男人的眼窩，他想出聲提醒，那顆水珠又再次滑落，飛快越過鼻翼，潤進莫還輕咬的雙唇。

修柳抬起眼，在色彩混亂的場景中，猛地撞進莫還湛藍的雙眸。

海一樣的眸子中水波洶湧，不知是因為被溫泉浸過還是太過激動導致眼角微微泛紅，修柳視線微微下移，落到他因仰頭而凸起的喉結上。

「我只是……」只是覺得這個鏡頭對於一個怕水的人來說太殘忍了。

莫還咽了口口水，怕傷害柳的自尊，情急之下說謊道：「只是很喜歡這個鏡頭，也想試一試。」

修柳瞳孔隨著莫還喉結上下移動狠狠縮了縮，心臟被突然生出的小手握住，不輕不重地絞了一把。

他莫名觸碰到空氣中的甜膩，急忙錯開視線，扶住莫還肩膀，將他與自己保持一定距離：「知道了。」

莫還被他毫無預兆的冷漠弄得一愣，剛想說話，王甜就從人群里擠過來，朝修柳伸出一隻手：「你是不是有病啊，剛好就亂跑，趕緊起來回去洗洗，別在這兒著涼了。」

修柳不敢再看莫還，拉住她的手順勢站起身，嘴裡小聲嘟囔：「咱還沒怪甜甜姐自作主張呢，你倒怪起咱來了。」

「怪誰啊，你還哥那麼有主意，我說不讓他下水他倒是得聽啊，」王甜眼尖地發現修柳耳朵特別紅，順手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這麼燙，是不是還沒退燒呢？」

修柳觸電一般躲開，捂住自己的臉：「退了退了，這是剛才讓還哥嚇的，沒緩過來呢，。」

「是嗎？」王甜聽他這麼說也不再糾結，轉身蹲到莫還面前，「還哥呢？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莫還斜坐著，原本攬緊修柳的雙手在小孔雀離開後撐著岸邊，艱難地保持著直立的姿勢不讓自己掉回水裡，側身的姿勢拉扯著側腰上薄薄的肌肉，顯得格外色情。

沉重的道具魚尾莫還拖不上來，任由它在水裡飄飄蕩蕩，攪動著破碎的水光，像活的一樣。

男人仰著頭，蔚藍的眸子望向修柳：「我也沒事。」

不知怎的，王甜竟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期翼和哀怨。

順著他的視線，王甜看到修柳皺著眉毛，將目光從莫還腰上移開，臉色並不好看。

這祖宗怎麼了？

「我剛才看了回放，效果還不錯，要是都沒事兒就先卸妝洗個熱水澡吧，還哥折騰半天也累了，」王甜清清嗓子，「小六爺你能搞定麼？還是再去歇歇，我找別人幫忙給還哥換衣服。」

修柳怕是被溫泉中的硫酸味熏暈了頭，獃獃地「啊」了一聲：「沒問題，咱可以。」

只不過說完這句話不到十分鐘，修柳就有些後悔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給莫還洗澡這點小事變成了折磨。

他把莫還抱回房，在傭人幫助下替他卸了妝，熟練地拆散頭髮，輕輕放進浴缸。

到此為止，都是順利的。

可是在擦洗莫還身體時，已經洗了五年、本該像流水作業一般熟練的修柳，竟連續錯了好幾個步驟，甚至還把泡沫弄到了莫還眼睛裡。

好不容易手忙腳亂地把莫還洗凈吹幹安置到床上，重新回到浴室里的修柳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這是怎麼了？是病真的沒好麼？為什麼心跳這麼快，還總是這麼熱？

修柳打開花灑，細密的水流擊打在他身上，溫溫涼涼的，讓他慌亂不止心境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以為這樣自己就能進行思考了，可是一閉眼睛，眼前就是莫還濕熱的眼睛、上下滾動的喉結和覆著薄薄肌肉的腰側。

他被迫重新回憶起觸碰到莫還身體時的觸感——哪裡都是熱的，哪裡都是怪的，無論是指尖揉過莫還的胸口，還是摩擦過他的腳趾，就連接觸到莫還的髮絲，他的身體都會傳來一陣麻酥酥的癢，嗶哩嗶哩地像是渾身起了電流。

這不對勁。

什麼都不對勁了。

修柳驚恐且清醒地發現，他對莫還的感情不知在什麼時候變了味，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欣賞和欽佩，而是成了一種更高層次的、幾乎變態般的佔有欲。

曾經的他只是不想讓莫還離開，現在的他卻是想讓那個男人變成一團火，牢牢包裹住他，將他燒穿，或是被他燒穿。

不行不行，這是褻瀆。

修柳用力搖頭，甩掉腦海里構建出的不應存在的場景，又把水調涼了一些。

這次他想起了那個熱乎乎濕漉漉的夢。

夢裡莫還難耐的表情逐漸與現實中重疊，一聲聲叫著小六爺吻上了他的嘴唇。

修柳絕望地悶哼一聲，緊緊咬住嘴唇靠到冰涼的瓷磚上。

嘩嘩的水流聲像被鏟起的沙土，在翻飛的鐵鍬中掩藏住太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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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還第四次撐著身子去看遠掛在客廳的表。

小六爺在浴室里逗留的時間格外久，他有些擔心，還在生病的人是不是暈倒在裡面了。

好在水流聲停了，這次他聽見浴室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男人皺皺眉，修柳之前洗澡從來不鎖門的，今天怎麼還鎖上了？

難道是在防自己？他發現自己的腿能動了？

莫還呼吸微亂，不過卻沒有太過擔憂，正好趁著小六爺發現，索性把自己做過的事一股腦全盤拖出算了，這樣也不算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