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柳按著肉片抬起頭：「當網紅？什麼方面的？」

「不知道，沒想好，」洛輝給自己倒了杯酒，咕咚咕咚喝下，舒爽地「哈」了口氣，「要不也走顏值路線？」

修柳上下打量他一眼。

洛輝雙手張開，朝他拋了個媚眼：「怎麼樣？合適不？」

說實話，單以外形來說，洛輝看起來並不差，要是包裝得當，人氣應該……能挺高的。

但是聽過洛輝的過往，修柳並不打算給他任何建議，這圈子是個大染缸，洛輝已經吸過太多的黑，萬一再遇上大華或是華飛那種踩著他往上爬的人，真的很難保證不會把他逼到什麼絕路上去。

他不想說可以，也不想騙人說不可以，低頭將那塊已經快要戳爛的牛肉塞進嘴裡，鼓著兩頰，倉鼠一樣地嚼：「不知道。」

「怎麼能不知道呢？」洛輝聽他這麼說，臉上表情有一瞬間掛不住了，不過他收斂得很快，沒讓修柳看出什麼不妥就堆起了笑，「你看你現在這麼成功，是加入哪個團隊了，給哥們兒推薦推薦唄，哥們兒也不擋你路，萬一以後火了還能互相幫襯一下呢？」

修柳這回腰桿硬了：「咱沒團隊。」

洛輝半真半假地笑罵：「沒團隊你畫風和之前差這麼多？糊弄鬼呢？」

嘖，想說謊還管不住嘴。剛才沒上車時候都漏一遍了，現在怎麼，破罐子破摔？非得套這個關係不可？

修柳帶笑不笑，沒拆穿他的心思：「真沒有，愛信不信。」

洛輝見他又要生氣，知道說漏嘴自己沒理，連忙賠罪，自罰了三杯。

氣氛不算太過熱絡，也算不上特別尷尬，兩個人和和氣氣地吃完了一頓飯。

期間莫還給修柳打過一次電話，說汪祁到家許久也沒見他回家，想問問要忙到什麼時候。

原本在外面冷靜了半天，又有洛輝在旁邊煩著，修柳總算收拾好心情，拋掉了最初的不知所措，但在聽到莫還聲音的那一刻，思念還是不可抑制地撞過來，撞得他心頭抽緊。

他逃避似的告訴莫還和朋友在外面吃火鍋，之後打算回小窩將就一夜。

「不回山上了？」莫還在電話另一端小聲問了一句，像是小心翼翼地怕驚擾了誰。

修柳的心跳又被他搞亂了拍子。

有那麼一個霎那，他想拋下洛輝，拋掉自己的任性，立刻回到莫還身邊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莫還卻在電話另一邊說：「那好吧，隨你。」

掛斷電話，修柳有些走神。

五年來第一次分離，讓他後知後覺地產生了些難以抑制的分離焦慮，他想不出莫還在問回不回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心情，在任他留下時，會不會感到生氣或是失望。

他感覺自己兩隻耳朵像火車隧道似的，洛輝和他說的話從左邊突突突地進去，從右邊嗚嗚嗚地出來，別說記住，就連分辨內容都幾乎難以辦到。

火鍋湯底此後添了兩次，淅瀝瀝的小雨也下成大雨，又慢慢小了下來。

這期間洛輝一個人在旁邊說得口幹舌燥，修柳的神遊卻一直在神遊。男人實在受不了了，長嘆口氣，敲敲桌：「小六爺，剛才女朋友電話啊？」

修柳這次否認倒快：「說什麼呢？誰女朋友？哪兒來的女朋友！」

「那怎麼掛斷電話之後搞得自己魂不守舍的？還說不是想女朋友了？」

「沒有的事兒別瞎造謠行嗎？」修柳像是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騰地立起來，「咱看你也吃飽了，要是撐得慌趕緊買單回家！」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怎麼還生氣了？」洛輝掏出手機結了賬，「小六爺，要不你看這樣，咱倆換個聯繫方式，你也把我給你們團隊領導面前頂一頂，我真挺想幹這行的。」

「不是都說沒有團隊了麼？怎麼還糾結這事兒呢？」修柳不高興地撅起嘴，「咱說話你不信？」

「信！信倒是信……」洛輝撓了撓頭，「就是你的視頻風格相差太大了，我尋思要是沒有團隊，應該也是有高人指點的吧，要不，您幫我向高人引薦一下？哎對了，剛才看見那個男的誰啊，我看也挺好看的，能不能介紹介紹？實在不行和他炒個CP也行。」

剛才？男的？汪祁哥你也敢惦記？不要命了！

修柳真的被他磨煩了：「咱都說他——」

「沒有高人，也沒有團隊。」沉沉的男聲從身後傳過來，修柳回頭一看，竟然是莫還操縱著輪椅來滑到了他身邊。

外面還在下雨，蒙蒙水汽沾濕男人髮尾，捲曲的長髮蜿蜒如蛇一般散在肩膀上，洇濕了肩頭的純棉T恤。

火鍋的騰騰熱氣熏得修柳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夢裡，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直到莫還轉回視線，在半空中與他相撞纏繞在一起，修柳才如夢初醒地大步跑到莫還面前，雙手繞到他背後，攬起他的長髮，散開抖了抖，又習慣性地蹲到他面前，熟練地用熱乎乎的手捂住他常年冰涼的膝蓋。

「你怎麼來了？」他心臟咚咚跳得厲害。

「給你送傘。」莫還雙眸微垂，擰了擰雙手攥著的粉色摺疊傘。

傘是莫還隨手從王甜手裡搶的，當時急著往外趕，沒發現顏色有什麼不對，現在送到修柳面前，才覺得多少有些難以見人，甚至有些想往回縮。

且不提就修柳那分不清顏色的眼睛能不能看出這是把粉色的傘，單說他現在的注意力也都完全沒在這把小破傘上。

小六爺蹲在莫還面前，雙手從對方的膝蓋一寸一寸暖到瓷般冷涼的手上，攥住被雨淋得濕潤的手指，將自己多到容納不量熱量牽絲化縷地傳遞過去，皺眉問：「甜甜姐呢？」

「太晚了，我自己出來的，沒叫她。」

「你自己出來的？」修柳「騰」地站起來，眼裡心裡都是不可思議，「你自己出來的？！」

「嗯……」莫還也知道自己這麼做肯定會惹修柳生氣，但他實在受不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胡思亂想了。

他也罵過自己，提醒過自己，三十歲已經不是可以隨便放肆的年紀了，要用腦子去判斷利弊，去斟酌對錯，去把人放在天平上衡量。

可是無論他在另一端放什麼，只要有修柳的存在，女神的天平都註定會偏向修柳這一邊。

他在修柳下山的這段期間，一直在擔驚受怕，怕修柳生氣，怕修柳對他一直冷漠。在快把自己嚇死之前，莫還鼓足勇氣給修柳打了個電話，他本想試探試探小孔雀的口氣，卻得到了他不回來的消息。

這誰還忍得住？

莫還再也坐不住了，威脅汪祁給他找個司機，自己一人下了山。

「你是怎麼找到這的？」修柳心裡千滋百味，說不好是個什麼勁。

「我在電話里聽見傳菜的聲音了。」莫還依舊垂著頭，整個人像被陰雲籠住的大狗，從眼睛到氣息都濕漉漉的。

修柳聲音拔高了些：「然後一家一家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