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聶羽軒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了議論紛紛。

有人覺得這小子實在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天海幫現在四分五裂，面臨種種危機，都已處於近乎無藥可救的邊緣了，他憑什麼這麼大口氣，揚言在三個月內可以令一切重回正軌？就算是前任幫主周海航也恐怕沒有這能耐，這小子何來這份自信跟他相比？更瘋狂的是，他竟然把自己的性命都賭上了，他到底是傻的還是瘋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亦有人認為反正天海幫都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都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既然他這樣胸有成竹，那麼，把死馬當作活馬醫，讓他放手試試，看看能否置諸死地而後生出現奇跡也無妨。

也有人心想，既然幫裡無論任何一個人繼任幫主，其他人都不會服氣，如果這小子真的有令天海幫起死回生的能力，讓他擔當這領導之位，也未嚐不是解決內訌的好方法，雖然他很年輕，但大家都明白，能力高低跟年齡並沒有必然關係，他如此自信滿滿，更竟以性命作為賭注，也許真的具備什麼過人能力，那麼大家姑且給他一個機會，拭目以待，看看他是否真的擁有如此狂傲的本錢吧。

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了，於是，在幫裡的主要高層，以及其餘大多數人的同意下，聶羽軒暫時接掌了這龍頭之位。他就只有三個月時間，每分每秒都極為重要，他也刻不容緩，立即投入了重新整頓天海幫的工作。

他之所以被周海航看中，當然有其過人之處。在很小的時候已失去父母，留落街頭跟流氓惡霸混在一起，在這龍蛇混雜的環境長大，即使當時的他年紀還小，但是什麼黑暗污穢的事情都已看遍，也曾跟不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兇狠殘忍的人交手，可說是見慣風浪，身經百戰。能在這艱難的環境生存下去，他自然有他的本錢和能力，他做事以狠辣見稱，對付敵人毫不手軟，但跟很多混混不同，不會只以拳頭解決問題，身手他當然是有的，而且還是打架甚少會輸，極為利害的人物，但他更倚重的是頭腦和手段，他深明不管一個人武功怎樣利害，雙拳也難敵四手，難以在敵人的刀槍圍攻下活命的道理，所以，他先會以計謀達到目的，若非到必要時刻都不會輕易出手，而且，他也很清楚在這殘忍世界生存的法則，審時度勢，頗知進退，而周海航便是看中了他這過人的聰明才幹，才會向他招手。

聶羽軒雖有能力，卻一直沒有發揮之處，他很明白，像自己這樣的街頭小混混，就算混得怎樣風山水起，也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可是，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終於，他等到了他的伯樂了。周海航不僅欣賞他，亦師亦父的教導他，照顧他，更付出所有心血給他各種悉心栽培，他教懂了他在黑道裡很多生存法則，怎樣跟那些如狼似虎的敵人周旋，如何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用什麼方法對屬下恩威並濟，成為一個令人心悅誠服的龍頭。聶羽軒憑著舉一反三，一學即懂的聰穎頭腦，再加上周海航的教導，很快便掌握了一切，為本來只能在街頭混日子的他開拓了另一片天空。經過了多年磨練，他已徹底脫胎換骨，完全掌握營運一個大幫派的能力了。對他而言，周海航便是他最尊敬的恩師，他曾叮囑他，若自己遇上什麼不測，天海幫能選出一個令人信服的領導人選固然最好，但若眾人因為爭奪幫主之位弄至四分五裂，那麼他必定要挺身而出，帶領天海幫走出絕境，而他亦鄭重許諾，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這個囑託他定必竭力完成，絕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聶羽軒深知單憑周海航的書信，並不足以說服幫裡眾人信任自己，所以不惜把性命也賭上了，才終於有了這個讓他放手一試的機會。他的承諾雖看似瘋狂，可是，他從來都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一個跟天海幫沒有任何瓜葛的新人，卻不知道，他對這裡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早已瞭若指掌，而且更因為旁觀者清，他對幫中情勢比誰都看得通透。

他很明白，對待不同的人得用上不同的方法。有些人受軟，有些人受硬；有些人易被利益所動，有些人最怕受到威逼；有些人會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亦有些人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可以加以利用，但決不可委以重任。幫裡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而本著 「先安內，後攘外」的大原則，要令天海幫重振聲威，首要之務絕對是肅清幫裡聯群結黨的風氣，擺平各種消磨實力的內鬥，所以，在他的計劃裡，第一步便是從幫裡的人事關係著手。

要在一時三刻之間消除黨派之分和各人之間的敵意是不可能的，要在短時間內令一群一盤散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的人變得上下一心，最好也是最難的方法，就是令他們全都歸心於自己，就等同一隊戰船，只有在一位大家都信服的首領帶領下，才可以向著同一目標進發。只有自己真的成為了他們心悅誠服的龍頭，他才有足夠的影響力，令他們放下對彼此的歧見。

掌握了幫裡各人的不同個性，長處與弱點，聶羽軒便開始以他圓滑柔韌的手腕，跟每個有份量的堂主都來一場 「交心之談」，用利益誘之，用誠意打動之，用語言籠絡之…各種方法都用上了，當然，面對一些對前任幫主周海航最忠心耿耿的，自然也要亮出周海航這感情牌，所以，除了要令天海幫重振聲威外，他還許下了一個重要的承諾—一定要為前任幫主周海航報仇雪恨，而他每一個都充份表現出對前幫主尊重的舉動，也贏得了幫中兩大重要支柱—楊千帆和許萬松的支持，只要得到了這些重量級人物的助力，要成大事就順利得多。

當幫裡人心漸漸歸一，也是共抗外敵，奪回天海幫失去的東西的時候了，之前因為內鬥，不少地盤被對頭趁虛而入搶走了，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向來就是憑實力說話，天海幫本就有一定的實力和根基，也有一隊智勇雙重，能文能武的班子，只要能再次團結起來，要東山再起並非難事。在三個月內令元氣大傷的天海幫重奪從前的黑道領導地位並不可能，凡事都要循序漸進，但最起碼，他要先交出一些亮麗成績，才可以取得大家的信任，他剩下的計劃得以繼續進行下去。

而在三個月後，他的承諾真的兌現，天海幫的內亂暫時平息了，也搶回了之前失去的利益和地盤，而且正在培養實力，準備東山再起，各方面都令本已絕望的眾人看到希望和曙光。聶羽軒以實力為最佳證明，向所有人展露出帶領天海幫走出困局的能力，大家都對這成績十分滿意，亦一致同意讓他成為天海幫的正式接任人。

要令天海幫重整旗鼓固然重要，但聶羽軒絕不會忘記他的另一個重要承諾—替周海航報仇。雖然這是他用來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但他和周海航之間有著深厚的父子師徒感情，在公在私，這不共戴天之仇也是必定要報！

以他的手段，要查出真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很快，他便鎖定了目標—竹聯幫的頭目郭旭。

竹聯幫向來是天海幫最大對頭，再加上周海航的妻子正是郭旭的舊情人，各種新仇舊恨恩恩怨怨，交織一起錯縱複雜。當時周海航遇害，很多人第一個便是指向郭旭，只是一直苦無證據，而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聶羽軒終於掌握了重要證據，證明了郭旭的的確確便是主謀。

然而，竹聯幫絕不是省油的燈，要殺郭旭也絕不容易，極有可能賠上自身性命，即使是訓練有數，經驗豐富的殺手也不敢貿然冒險，而願意替聶羽軒辦事的，就只有三個人而已。

三人都要求一筆相當可觀的酬勞，這點聶羽軒並不意外，自從天海幫衰落後，竹聯幫在黑道上隻手遮天，郭旭的命自然比什麼都要值錢，可是，這三個人當中一個，竟敢向他提出了酬金以外的另一個大膽條件-- 他竟然要聶羽軒答應為他做一件事！

他聶羽軒是什麼人？就只要是對黑道有丁點認識，也知道他狠辣殘忍起來，比周海航甚至有過之而不及，郭旭固然沒有人敢招惹，可他聶羽軒難道就是善男信女了？這個殺手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跟他提出這種獅子開大口的要求？

「把那個洛天嵐叫來吧。」他思索了一會，向著手下命令道： 「我倒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有什麼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