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接到楊千帆的電話後不久，聶羽軒已第一時間買了回香港的機票，縱使他急如鍋上螞蟻蟻，只想立即回去香港阻止一切，只是最快的航班也在晚上，除了寄望吳灝臣能幫到他以外，他根本不能做些什麼。

等到他終於坐上航班趕回香港時，一切已成定局，已經太遲了。

他先是接到了吳灝臣的電話，他充滿歉意的跟他說，他雖然已立即動員了所有人去找，但當找到洛天嵐的確實位置，大夥兒趕到現場時，石橋華美與天海幫的四大高手已不見了蹤影，現場只遺留了大灘血漬，還有小巷裡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路，以對方做事的心狠手辣和種種跡象，他們都估計洛天嵐已凶多吉少。

聽到吳灝臣的話，聶羽軒的心登時一沉，他當然知道，以石橋華美幹脆利落的做事作風，決不會留什麼後患，而且據他估計，那些可怕的血漬都是洛天嵐留下的，即是他應該受了非常嚴重，甚至是可能致命的傷，他和石橋華美他們一起失去了蹤影，恐怕已遭遇了不測。

在放下電話不久又再有來電，這次卻是楊千帆，聶羽軒雖然已儘量讓自己強烈波動的情緒平靜下來，可是當聽到楊千帆的話時，整個人還是登時呆了，眼角也滑下了一行清淚。

他只聽到他說石橋華美的武士刀刺進了他的肚腹裡，造成了大量失血，本已足以取他的命了，只是因為一群不明來歷的人突然趕來，他們來不及把他一刀了結，只能匆匆忙忙把他塞進麻袋裡，在他身上捆上了石頭石沉大海，以他當時所受的重創，還有差不多百份之百會被溺斃的可能，根本就是九生無生…聽到了這裡，他之前一直強撐著的身體終於崩潰下來，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轉，整個人已是完全沒了靈魂，眼淚不止的流下，楊千帆後面所說的話，就是連半個字也聽不清楚了。

「幫主，我對石橋華美和四大高手很有信心，相信洛天嵐已沒有生存可能了，而且他們處事很幹淨利落，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不會為天海幫和幫主帶來任何麻煩…」

楊千帆一邊說著，一邊在細心留意著聶羽軒的反應，其實他對聶羽軒這麼爽快答應處置洛天嵐一直都很懷疑，雖然他從來沒有對其他人公開，但他早已看出他和洛天嵐關係並不尋常，甚至他還有個大膽的猜想，他們極有可能是一對戀人，如果聶羽軒真的對洛天嵐動情了，又怎會如此輕易爽快答應他們的行動？還有，石橋華美做事向來極為小心，怎會驚動了其他人而不自知？還有那一群人到底是怎樣知道天海幫的行動的？聰明的楊千帆早已猜到了，這當中極有可能是聶羽軒這邊廂以幫主身份允許了他的行動，另一邊廂卻找了其他人幫忙，只是，他並沒有因此責怪聶羽軒，他身為天海幫的幫主，固然不能偏私放過背叛天海幫的人，可是，作為洛天嵐的情人，他又怎能眼睜睜看著他送命？換作是誰，在這情況下都是左右為難，痛苦不堪，而且，洛天嵐已是必死無疑，一切已成定局，再加上他深信聶羽軒必定能以大局為重，除了擔心他一時間接受不了傷心過度外，在其他事情上，他倒沒有太多擔憂。

「幫主，幫主…」他大概能猜到聶羽軒的反應，雖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海幫，這件事他自問無愧於心，可是他知道這定必為聶羽軒帶來非常沉痛的傷害，儘管為了大局，殺死洛天嵐是事在必行的，可是在兄弟與朋友的情誼上，他仍是為此感到內疚自責，於心不忍。

「我沒事，你們做得很好。」良久，聶羽軒終於壓下了如暴濤一般翻滾的感情，強自鎮定下來，繼續做好他幫主的角色，用極為冷靜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剛回香港不久，還有其他事情處理，此事便交給你吧！」

「是，請幫主放心，屬下定必處理妥當。」楊千帆的觀察力敏銳，明察秋毫，看透人心，當然能聽出他鎮定的聲音裡隱藏著的暗暗波動，雖然他知道此事難免對他造成衝擊，但從他的回應，他可看出他仍能穩定情緒，謹守幫主的本份，做好幫主應做的事。看來洛天嵐的死雖然會為他造成短暫性的悲傷，但長遠來說，他還是始終心繫天海幫，把天海幫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想到這裡，楊千帆深感欣慰之餘，亦終能松一口氣。

放下了電話後，聶羽軒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全身像虛脫一樣，頹然跌坐下來。

是的，以天海幫幫主的身份，他這樣做一點也沒有錯，在接到楊千帆的通知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如何能在謹守幫主身份的同時，亦能保住洛天嵐的命，他天真的以為，他是可以做到全面俱全的，可是卻沒想到，他這自大狂妄的想法，卻親手奪去了他最愛的人的性命！

是的，洛天嵐是背叛了天海幫，可是卻沒有背叛他，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與他一起時，他總能隱約感覺到他的矛盾痛苦，那是因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他們是不該開始，更不應該放任自己沉淪的。雖然接近他是另有目的，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感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對自己的愛是真的，他從沒想過利用他們的感情去完成任務。

縱使他們是敵人，但也只是各為其主而已，他背負著幫主沉重的使命，處處身不由己，又怎會不明白洛天嵐同樣有他的責任和難處？他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也不會責怪他，只能慨歎，他們都不能放下自己的身份，註定不能一起。

他不禁憶起了他們一起時的那些難忘畫面：在以為他在空難中喪命時，一直剛強硬朗的洛天嵐為他心碎落淚，這反應是出於最真實的感情，是無論如何也裝不來的，所以，他一直深信，洛天嵐是真的愛他的，他們的愛從來都不存在欺騙或利用；還有，當他們身陷絕境，並肩作戰一起反擊時，他們全心全意依靠對方，只要他們一起，便再沒有任何懼怕，是的，那時候的他們，即使身處絕境，九死一生，但不是最後也活過來嗎？阿嵐一直都那麼頑強，以他堅韌的生命力，又怎會這麼容易死去？不，即使肚腹被刺了一刀身受重傷，他不是一直撐著，直到最後還沒放過一絲活著的機會嗎？儘管被拋下海中，但當時應該還有一些船隻經過，他還有被救起的可能！

沒錯，阿嵐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只要還有一分可能，他也絕不可以輕言放棄！想到這裡，他猛地抖擻起來，又立即致電給吳灝臣： 「吳灝臣，再幫我一次，這次我一定要找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