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雖然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去到吳灝臣家裡，王宇把吳灝臣的情況更詳細告訴他時，聶羽軒的心還是登時一沉。

「他今天又沒吃飯了？」看著那些幾乎沒有碰過的飯菜，聶羽軒更是擔憂。

「本來他說一點也不想吃，我勸了很久，他才勉強吃了一些。」王宇已試過了各種方法，勸又勸不聽，又不能硬來，已是束手無策了。 「現在他又把自己鎖在房裡工作了，命我們不要打擾他，最近集團裡的事情根本不多，他根本不用這樣廢寢忘食。他堅持說自己沒事，但他這樣子誰會相信呢？聶先生，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健康已很明顯出了問題，卻又不肯看醫生，別人說什麼話也聽不進去，而且…」說到這裡，王宇刻意把聲音壓低，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人已成了家裡最大的禁忌，只要稍為提起，吳灝臣的狀況也會變得更加糟糕。 「而且…那個齊瀚霆再沒有出現過了，你雖然把老闆的聯絡方式給了他，但他一直都沒有來過，我看他是刻意避而不見吧。他是老闆的心結所在，他不肯露面，老闆的心病和身體的毛病只會一天比一天嚴重，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我會讓他去看醫生的，至於齊瀚霆，我會再想法子讓他們見面，好好的談一談。」聶羽軒雖沒有把握遊說齊瀚霆，而且更沒可能硬把他抓來，可是王宇說的是事實，只有齊瀚霆改變主意跟他見面，吳灝臣才有機會解開心結，身體才有可能康復，辦法可以慢慢再想，當務之急是先勸服吳灝臣就醫。看到王宇焦急憂心的樣子，他笑著安慰他道： 「放心吧！我說過，我絕不會讓他出事的。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齊瀚霆的事就交給我，我現在先去看看他的情況。」

還是和平時一樣，聶羽軒敲了敲門，即使吳灝臣並不答他，他也自己進去了。書房裡的吳灝臣還在死命的工作著，桌上堆著一座座像小山般的文件，看樣子今晚也不會去休息了。

聶羽軒看著不禁心痛如絞，他們已認識多年了，在他心中，吳灝臣並不是那樣不堪一擊的人，他跟著家人來到香港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從起初什麼根基也沒有，到現在成為大財團的總裁，成功的本錢並不只是天賦，絕不服輸的堅韌意志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的強大和毅力，一直都是他最為欣賞的，看到他把自己折磨成這慘不忍睹的樣子，作為他多年來的知己好友，他又怎會好過？

他太瞭解吳灝臣了，他看似文質彬彬，但執著起來可不是任何人能夠阻止的，也因為這樣，即使齊瀚霆失蹤多年，不斷找尋仍音訊全無，他都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和他相惜相知，一起度過最艱難歲月的人，已完完全全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就如洛天嵐對自己一樣，已是他們生命裡不可缺少的部份了。他和吳灝臣的個性和遭遇都有著很相似的地方，即使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甚至覺得吳灝臣這種偏執實在不可理喻，可是聶羽軒卻很明白，他為何會像瘋了一樣的執迷不悟。

「吳灝臣，你這段日子消瘦憔悴了很多，身體已顯然出現了問題，你必須立即去看醫生。」聶羽軒一來便直接把問題道明： 「你一直堅持找他，皇天不負有心人，你終於找到他了，即使他現在不願見你，這只是暫時的問題而已，倒是你，若健康再惡化下去，就算他回心轉意，你們也註定要分開，以你的聰明，應該懂得作出最明智的選擇。」

「難道你覺得，他還會願意見我嗎？」一直沉默的吳灝臣聞言終於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頭來說話了，只是聲音嘶啞虛弱得很，眼裡也如一潭了無生氣，枯乾的死水。 「是的，他變成現在這樣，我真的一時接受不了，可是，現在接受不了，不代表將來也不可以，他為什麼不願意給我一點時間？為什麼要決意把我推開？」

「你可以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你不能接受，他也是一樣。」聶羽軒試著分析道： 「而且，他的內心應該比你更矛盾複雜，因為，他很害怕。」

「他…害怕？」吳灝臣聽罷有點疑惑： 「他害怕什麼？」

「我能隱約感到，他害怕你憎惡他，抗拒他，他很明白，你喜歡的是從前的齊瀚霆，而不是現在這樣的他，而他之所以害怕，是因為他仍很在意你，他仍是很愛你，所以，吳灝臣，這種事急不來，你和他都需要時間，而且，要消除他的恐懼，你先要接受眼前的他，沒有這個前提條件，你們縱是再能見面，也不能重新開始。」聶羽軒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段時間，你先冷靜下來，讓生活重回正軌，好好思索，你到底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他，當然，我覺得他也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坦誠告訴你，你有權知道這一切，亦有權在知道真相後作出你的選擇，所以，我會想法子讓他來見你，讓你們開誠佈公談談，不管你們的感情能不能繼續，也應該當機立斷作出決定，這樣拖拖拉拉對你和他都沒有好處。」

「你真的有辦法讓他來見我？」聶羽軒的這番話令吳灝臣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曙光。

「你應該瞭解我的為人，我說到做到，從來不會騙你。」聶羽軒語氣肯定的答道： 「只是，你必須答應我，立即停止現在這種自我折磨，明天就去醫院檢查，然後再次過回正常的生活。」

吳灝臣對聶羽軒的處事能力向來很有信心，而且他很清楚，他是個一諾千金，信守承諾的人，他答應自己的事，從來都不會食言，於是終於改變主意答道： 「羽軒，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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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西蘭奧克蘭。

紐西蘭是個山明水秀，人口密度很低，舒服愜意的國家，而在距離首都奧克蘭大約二十多公里的市郊，生活步伐明顯比市中心清閒，居民都生活在平房裡，後園裡種些植物，養幾隻貓狗，習慣了工餘時間在園子裡悠閒品嚐咖啡，日子非常悠然自得。

只是，在街角新搬來的那戶人家，卻跟這清閒寫意完全沾不上邊，這家人只有兩個人，一個二十幾歲，來自亞洲的青年，還有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女子，他們是大約大半年前才搬進來的，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們的過去，但從青年那長年蒼白消瘦的臉龐，還有比一般人都要虛弱，不時需要別人攙扶的身體，大家都估計他一定曾受重傷或患有重病。

而他們的猜想亦沒有錯，女子是青年的看護，青年沒有家人，朋友也不多，可說是跟這女子相依為命。兩人對鄰居十分友善親切，睦鄰關係很好。大家起初都以為青年是特意來這個地方養病的，只是後來卻發現，他雖沒有上班，但每天都會在家裡忙著各種各樣的工作，而更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其他朋友，但偶爾會有另一個女子來訪，她跟青年看來不像是情侶，可是兩個人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些什麼，在大家眼中這關係自然變得撲朔迷離，添了些曖昧味道。

這天，青年又在家裡廢寢忘食的忙著，他已連續工作多個小時了，這對他受過重創，仍然沒有完全痊癒的身體實在不好，他的看護於是上前關切叮囑道： 「阿嵐，你今天已工作很久了，先歇息一下吧，別累壞身體。」她一邊說著，一邊為他準備好他每天都要服用的藥物。 「是時候服藥了，工作是很重要，但千萬別忘了服藥，你的傷還沒好，醫生千叮萬囑，這藥一定要堅持服用下去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冰冰。」洛天嵐接過了藥，這段日子幸好有這位叫袁海菱的看護的悉心照顧，他才能在這個新環境裡好好養傷。本來，在泰國的醫院留醫一段時間後，他的傷已有好轉了，只是他急於離開，而且又為了避免被聶羽軒發現，他先從泰國飛到新加坡，然後再轉飛紐西蘭，路途轉折得很，經過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只是舊傷也因此復發，一直反反復覆。

為了繼續進行臥底工作，也有利於自己養傷，他選擇了在這個較偏僻的地方居住。因為身體一直欠佳，實在需要別人照顧，於是便聘請了這位看護。經過她多個月來的無微不至的照料，他的傷勢好轉了不少，只是身體仍很虛弱，距離完全康復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他能感到，她是真心待他好的，對她也是由衷的感激，他們互相依靠，一起生活，現在，他們已不再只是主僕，更像是親人一樣了。

「我處理好這些便會休息了，這些雨姐急著要用，她在前線拚命，我只在後方支援，遠遠不及她危險，而且，能為她搜集更多情報，她冒的危險也會大大減低，我的身體還可以，這些還能應付得來的。」其實，若然可以，他真的很希望能跟她一起作戰，只可惜，自那次重傷後，身體已大不如前，醫生也告誡他不可以再在前線工作了，他只能在無奈之下退下來，然而，雖然和聶羽軒一起的那段日子曾令他一度迷失自己，他卻始終沒有放棄過當警察的初衷和理想，即使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沖風陷陣，但能在後方給戰友支援，也一樣可以維護公義。

「但今天你已連續工作五六個小時了，這樣對你的傷勢不好，若身體再也支持不住，還談什麼理想呢？」袁海菱不禁柔聲勸道： 「你要為她支援，也必須要有好的體魄才行。」

「好的，今天先到這裡吧。」洛天嵐不想推辭她的好意，於是微笑著答道，放下手頭的工作想站起身來，只是那傷口還偶然仍會傳來陣陣痛楚，就是連站起這個簡單動作，對他而言也是十分吃力。他不禁自嘲苦笑，除了由於深深覺得現在的自己實在太沒用，更是因為他很清楚，即使舊傷真的完全康復，他也不能回復從前一樣了。

「來，我們出去走走。」袁海菱跟他相處已差不多一年了，怎會察覺不到他眼裡的黯然悲傷？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立即扶住了他有點搖晃的身體，熟練的攙扶著他慢慢的走出屋外，一邊走著一邊開解他道： 「慢慢來吧，只要你不放棄，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雖然是漫漫長路，但她始終相信，以他的堅強，總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再次健健康康的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