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自從洛天嵐受傷以後，傷勢一直反反復覆，體魄也大不如前，一直在服藥亦沒有什麼明顯幫助，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袁海菱看著不禁難過，時常會做一些他喜歡又有營養的食物，也會給他準備一些補品，希望他的身體能慢慢恢復過來，只是，儘管多管齊下，卻始終沒有什麼起色。現在已步入七月，正值是紐西蘭的冬天，對他重傷未愈的身體而言份外艱苦難熬。縱使時常會勸他不要那麼拚命工作，需要多些休息，他也明白她的好意，但從來都甚少會乖乖聽話，看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除了多給他叮嚀和照顧以外，她已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麼了。

今天忙了一整天，到終於能夠休息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吃完了袁海菱精心為他準備的飯菜，再服用了每天都堅持不懈要服的藥，便到花園去坐坐。

紐西蘭的夜晚很寧靜，他住的地方又位於市郊，在花園抬頭望向星空，只有在南半球才能看到的南十字星清晰映入眼簾，空氣裡滲滿了一絲絲花香，還偶爾可以聽到蟲兒的鳴叫，只是，在這麼靜謐優美的環境下，他的心卻是從來都得不到安寧。

日間沉溺於工作時，他從來都不會感到什麼，然而，當晚上一切回歸安靜後，不論是心裡還是肚腹上都沒癒合過的創口傳來的陣陣劇痛，都在清清楚楚的提醒著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回憶。

他很清楚，沒有得到聶羽軒的許可，楊千帆是不會貿然行動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怪他，他身為幫主，有他的責任和難處，他不能為了私情做出任何對不起天海幫的事，更何況，自己當初接近他本就是別有所圖，到了後來明知只會為兩人都帶來傷害，還是完全失去理智，陷入那段根本不該開始的愛裡不能自拔，這都是自己的錯，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別說他還能保住性命，就是真的把他殺了，他對他都只有歉疚，沒有半點怨懟。

當他被送到曼的醫院時，他還以為自己真的熬不過這一關了，在生死邊緣掙扎時，他的腦海裡全都是他們一起的畫面，他們相愛的日子不長，而且也不會時刻把愛情掛在口邊，表面上像是戰友多於情人，幫裡的人也從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可是，他們卻曾經同生共死，曾經為了以為要陰陽永隔而心碎，他們像流星一樣的愛情那麼短暫，卻又是那麼刻骨銘心。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那刻，他就只想再見他一面而已，只要能再見到他，或是聽到他的聲音，或只是單單感到他就在自己身邊，他都再沒有任何遺憾了，然而，當他真的逃過了一劫重獲新生時，第一個想法竟是要千方百計避開這個自己在臨死一刻也割捨不下的人。

之前，全因為他失去理智放任自己，才會造成今天這個令雙方皆受重傷的局面，如今，當他再面臨選擇時，他絕不會再容許自己一錯再錯。

他很清楚，以聶羽軒的性子，是絕不可能為了愛情放下天海幫的一切，這並不是男子漢應有所為，他也不會希望他為了自己拋下應盡的責任，還有周海航和幫裡上下對他的期望；而他自己，亦同樣有著不能動搖的堅持，他從小便以維護公義，把惡人繩之以法為目標，直到現在仍是堅定不移，要他違背良知，跟一個黑幫頭目一起，同樣是絕不可能。既然他們都不能拋下理想，註定了身份對立，即使再次見面又如何？那隻會令兩個人都更痛苦而已。

縱然，不管他怎麼努力，那個身影都總是揮之不去，那段回憶都仍是歷歷在目，儘管很清楚那蝕骨的思念每天都令自己痛不欲生，這折磨煎熬也是多個月來身體沒有半點起色的原因，他仍是逼迫自己跟他切斷所有聯繫，就算多次曾有衝動想聯絡他，最後還是懸崖勒馬毅然打消了這念頭。他對他很瞭解，他實在太聰明了，而且又是那麼鍥而不捨，不會輕言放棄，用情至深的人，若是留在泰國，總有一天一定能找到自己，所以即使明知道會令舊傷加劇，他也趕緊離開了泰國，用了迂迴曲折的方式來到了紐西蘭，打算拋開過去，在這裡重新開始。

只是，他真的能拋下一切重新開始嗎？每當夜裡人靜，腦裡又浮現著往昔的一幕幕時，他都不禁自嘲苦笑，自己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從前的他總是當局者迷，肆意放縱自己，現在難得終於清醒過來了，那煎熬卻是越發蝕骨難耐。

也許，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吧。

然而，殘忍的是，他卻要逼自己繼續清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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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瀚霆來到了吳灝臣留醫的醫院，在跟吳灝臣見面前，先是遇見了在病房外守著的王宇。

「李先生，你來了真的太好了！老闆一直在等你。」王宇見到齊瀚霆的身影不禁喜出望外，他也不知道聶羽軒是用了什麼方法令他改變主意，但這些都不重要，雖然醫生已用了各種藥物，吳灝臣的身體狀況稍為改善了一些，但齊瀚霆才是根治他心病的靈藥，現在齊瀚霆終於肯來跟他見面，也意味著吳灝臣的心結有能解開的希望。

「他現在怎樣了？」儘管一想到要把一切坦然相告，心裡難免充滿忐忑，可是齊瀚霆當前最關心的是吳灝臣的身體狀況。

「身體是好了一點點，但精神狀態仍是不太樂觀，他每天都不能入眠，食慾仍是不好，時常一個人發呆，什麼話也不肯說，醫生已開了些安眠藥，讓他好好休息，他才剛服藥入睡不久，應該要等一段時間才會醒來。」

「不要緊，我可以等他醒來，你放心，我會跟他好好談談，也會告訴他一些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麼，你先去看看他吧！有你在他身邊，他應該會睡得更好。」

「謝謝你一直對他的照顧。」齊瀚霆由衷的向王宇道謝後便進了病房，一步步走向那個他多年來都努力忘記，卻始終仍是揮之不去，已滿滿佔據了內心的人。

他癡癡的向著病床走去，坐了在吳灝臣身邊，握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手。

即使是在夢中，吳灝臣仍是睡得極不安穩，他的眉宇緊皺，額上也是大汗淋漓，身體在微微顫抖，在寂靜的房間裏，可清晰聽到他吃力喘息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凝視著他蒼白脆弱的睡顏，多年來從沒哭過的齊瀚霆，臉頰上終於滑下了一行淚水，那是充滿心疼憐惜，也是來自自責內疚的眼淚。

他還記得在孤兒院時，吳灝臣就是他耀眼的太陽，臉上總是帶著溫暖燦爛的微笑，而他的心也像向日葵一樣，緊緊跟隨著他的太陽，他去到哪裡，自己也會如影相隨。那時的吳灝臣，不論何時都是朝氣勃勃，元氣滿滿，不管遇到了什麼事都能樂觀堅強面對，他實在不能想像，他會變成眼前這慘不忍睹的樣子。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他知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這多年的分別，不但沒有磨滅他們的感情，更令這份愛越加牢固深厚，他根本不能欺騙自己，他仍是很愛他，像是瘋狂一般的愛他，可是，他到底對他愛的人做了什麼，把他一步步逼向絕路？

「你已等了我很多年了，今次換我來等你，我會等你醒來，等你完全康復，等你再次能夠接受我…」他把他的諾言以深情一吻烙印在吳灝臣的手上。 「等你醒了以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實告訴你。我不會再讓我的怯懦傷害你了，我答應你，這一次，我一定會勇敢的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