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斑聽了，朝著床上看去，隱約看到有人影慢慢地坐起，又轉目看向皓峰，「帝君，小的先去了。」

皓峰的目光也是落在了，那慢慢坐起的人影身上，聞言，朝著紫斑揮了下手，淡淡道，「杏花雲煙，可記住了？」

「記住了。」紫斑轉著紫色的瞳孔，悄悄又瞧了一眼床上的人影，難得見他們家的帝君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除了他的主人謝炊煙。

紫斑忍不住好奇帳中的人，可是他的膽子還沒大到光明正大看那個人。也許遲早都會見著的吧，除了主人，他好奇還有什麼樣的人能讓冥帝動容。

紫斑走後，皓峰將案上那僅有的一盞燈也熄了。黑暗中，華燈倚著床圍，看向皓峰的方向。

她還記得身形，然他一身黑衣，在黑暗中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的，唯有那一雙紅曜石般的紅眸，愈發促著亮光。

華燈輕咳了一聲，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皓峰未答，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來，距離很近，可他走得卻是比平日慢了三分。

華燈看著越來越近的身影，道，「我什麼也記不得了。」

皓峰站定在她眼前，華燈伸手就能摸到，可她只是低了頭，問，「那些畫面里的人，真的是我嗎？」

問了之後，又有些傷感地說，「我到現在還不確定，究竟我是不是被派來當文官的。」如果說派來當文官，只是個安慰她的謊話，那七殿下那一掌，可真的是打疼了她這幾百年來的痴念之心。

皓峰淡淡道，「若一人有一段記憶，至死她都恨著一個不願再想起的人。某日，她恍惚憶起了一點。此時，他面前之人有破解之法，這人當如何處之？」

華燈聞言，頓住了。

「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說與我聽。」

聲音是未聽過的溫柔，華燈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她不曾料到，她與他還有些糾葛。

皓峰其實也沒指望她能當下說些什麼，彎腰，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又添了一分溫柔道，「眼睛閉上，一會亮燈受不住。」

華燈依言閉上了眼睛。皓峰抽手時，她復又緩緩睜開雙眼，一屋子的亮堂。

自然，她也看到了床尾擺著的案幾，還有堆在一旁亂糟糟的文書。她忽然想到，自己應該有很多文書要整理吧。

還沒等他問，皓峰就先開口了，「既然醒了，傷勢也已無大礙，趕緊起來整理文書。」

華燈沒想到皓峰變的那麼快，突然就沒有整理文書的積極性了。

「我睡了幾日？」華燈活動了一下雙手，然後伸手去摸背後的傷口，結果什麼奇怪的觸感也沒有。

起碼也得留個疤吧？華燈褪下中衣，扭頭要去看背後的傷口。

她顯然忘了，面前站著的是個男人。大概男裝穿久了，她已經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

皓峰也未刻意迴避，也未像個餓狼一樣盯著她。他面色平靜，以致於華燈也未覺察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

「兩日。」皓峰伸手扭回她的頭，替她把中衣拉起來系好，又道，「傷在背後，你能看到什麼。」

華燈臉色泛了紅，可她見身上的衣物皆新，也就不曾學人間小兒女的姿態，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她本體是一盞渡口玲瓏花燈，修成人形又得道升仙，不差一副軀體。

「我想看看留疤了沒有。」華燈看向他，見他面無波瀾，心下慶幸自己沒有作小兒女姿態。

皓峰手掌覆上她的傷口處，輕聲道，「沒有留疤。」

「那，那就好。」華燈有些不自然地看著離他那麼近的皓峰，又補了一句，「既然帝君說我沒有什麼大礙了，那我還是得趕緊起來整理文書。睡了兩天，手腳該活動活動了。」

「嗯。」皓峰輕輕應了一聲，隨即道，「文書批完，我就帶你去人間。」

華燈聽說批完文書能去人間，瞬間來了興緻，雙手拽著他的胳膊，歡喜道，「真的嗎？批完就能去人間？」

「真的。」皓峰見她歡喜的模樣，眉頭舒展，將文書都挪回了大殿，而後走出了隔間。

華燈穿好衣服出來時，入目的就是，皓峰端坐在大殿之上，專心地批著文書。

這樣的帝君，真的是畫面中，那個在黑暗中籠著一身光亮，朝她而來的那個人嗎？

華燈搖搖頭，心裡念著去人間的事，麻溜地坐到案前，開始整理落下的文書。

不知道是她腦子靈活，還是下面送來的是分好類別的，華燈覺得沒多久，她就整理好了。

華燈數了下案上案下分好類的八摞文書，喜滋滋地看向皓峰道，「帝君，我整理好了。」

「言事、對策、引薦、上書、封事、彈事、狀告、萬言書，全在這了。」華燈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一邊拿手指過相應的文書。

皓峰知她是因要去人間才如此高興，停筆耐心地聽她說完，淡淡道：「華燈如此神速，定是急著想去人間，本帝的文書尚未批完，墨卻要幹了，可否勞煩華燈？」

華燈斂去了臉上的笑容，不大情願地走到皓峰身邊，拿起墨錠研磨。

皓峰嘴角彎出了一個讓人不易察覺的弧度。

華燈磨著墨錠，眼神瞟向皓峰批改的文書，竟然都是一些張家長李家短的事兒。華燈瞧著他圈圈點點的，有點發笑，忍不住說道，「竟真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

皓峰聽她在耳邊發笑，知她是在笑話自己，索性擱下筆，抬頭看著她。

華燈沒想到皓峰會擱筆看向自己，方才的笑還噙在嘴邊。皓峰見她一雙杏眸里促著點點笑意，似人間春日煦風熏人，忍不住抬手拂了上去。

華燈驚的退了一步，皓峰的手落在了半空中。

「你，帝，帝君？」華燈瞧著那落在半空中的手，指節修長分明，煞是好看。

華燈想起了皎如凝脂玉，又想起了指如削蔥根。她總是喜歡對著美好的東西浮想聯翩。

皓峰見她盯著自己的手，想起了她誇彥溫手好看的詞句。

倜儻溫潤美少年，盈盈美目指纖纖。人間三千一瓢飲，吾攜皎月與君蓮。

照著字面的意思，皓峰認為華燈是在誇彥溫，一點也沒錯。但皓峰不知道的是，華燈寫這詩的時候，彥溫是在皎潔的月光下賞蓮的。

皓峰突然覺得自己等了這兩百年，竟是成全了華燈對彥溫的情意。

「怎麼，我的手如此好看？」皓峰的話是帶著點悶氣的，不過聽在華燈耳朵里，就變成了打趣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