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臣妾來服侍您寬衣。」

刺客的聲音不算動聽，甚至能聽出在故作含嬌細語。

貼著肌膚的衣物受到了輕微的拉扯，身上似乎也跟著傳來熱意。

怪不得書冊里會寫到，民間百姓只道是皇帝因沉迷美色，身體虧空而暴斃在床。

原來是因為這樣嗎？

因為刺客並不準備幹凈利落的殺他，而是假意服侍，以確保他在死亡後留下最難堪的姿態，來敗壞他的名聲。

不過，這刺客還真是忠心耿耿，竟願意犧牲到如此地步。

似是對帝王的無動於衷感到不滿，刺客的手十分大膽，一路向上攀附，直至捏著帝王的下巴迫使他有所反應。

帝王再一次對上了選侍的瀲灧眸光，那雙眸又好似溢滿了深情，晃得他心尖一顫一顫兒的顛。

最終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在明知道對方是來刺殺自己的情況下，仍揮退了隱藏在殿內的暗衛。

甚至，藏好了尚未被發現的匕首。

周身似浮動著瘋狂與狠厲，帝王一個用力，翻身將刺客往旁邊撲了過去，然後粗暴地扒開他身著的大氅。

瞧見那陡然睜大的杏眼，聿承川心中止不住的冷哼。

…總得討點好處。

懷元青確實下意識的瞪大了眼，但隨後心中一喜。

方才帝王闔著眼半天都不看他，他還想著是不是原主相貌過於寒磣了，讓帝王不忍直視。

帝王猝然地反撲讓他送了一口氣。

只是，原主是在選侍被宮女披上大氅後與她狸貓換太子的，這就意味著，原主大氅底下穿的甚至還是黑色便衣。

而且…原主是男性閣主，而非女性刺客。

懷元青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手頭的動作也因此一頓。

然而帝王只是眸色沉沉掃了一眼他穿著的的黑色便衣，沒有給他太多的擔憂時間。

好在沒有追究。

…………

絲絲縷縷的雲不知在何時悠悠飄了來，半掩著璀璨的明月。

養心殿內，溫情如同麥芽糖般，黏黏稠稠的，幾乎要拉出絲兒來。

「到時候了。」

李總管戰戰兢兢地站在殿外提醒道。

這是第三遍了。

歷來宮中侍寢的規矩，皇帝不能沉溺於美色，嬪妃亦不能在殿內過夜，太監會在殿外掐著時間提醒。

提醒到第三遍時，就該進去讓皇帝停下了。

可李總管他不敢啊。

這種情況下應該去告知皇後，她是有這個權利進行規勸並杖責妃子的。

可這後宮也無主啊。

大晟王朝歷來的皇帝是會受到種種制約，無法隨心所欲。但這位皇帝是誰？

是以鐵血手段，血洗皇宮的帝王！宮內種種約束著他的制度與機構已經名存實亡，根本左右不了他。

他完全可以廢除這個讓歷來皇帝備受約束的制度。

可他沒有廢除，李總管琢磨不出帝王是個什麼想法。

好在，殿內龍床的搖晃聲漸漸緩了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後，傳來皇帝沙啞的聲音。

「進來。」

李總管低著頭踏入殿內，身後跟著駝妃者。

選侍已被嚴嚴實實裹上了大氅，難以窺探到一絲痕跡。

昏暗隱沒了懷元青不滿的小表情。為什麼侍寢有時間限制還這麼短？

他還沒吃夠！他還沒感到饜足！他還想繼續侍寢！

懷元青有些委屈。

不過委屈歸委屈，懷元青還是很明事理的，在駝妃者攙扶他時，故意踉蹌了一下，做出虛弱的模樣。

帝王都要面子，他老婆應該也不例外。

這樣，總能表現出帝王的龍精虎猛了吧。

懷元青心中得意，覺得自己很是體貼。

隨著刺客的動作，他臉上的光影也隨之變化著。

這時，聿承川瞧見了他臉上的不滿委屈，又想起方才刺客縱橫馳騁的姿態。

差點沒氣笑。

待駝妃者將選侍背出殿外，去往偏殿後，李總管觀言察色道，

「留還是不留？」

這是歷來皇帝沿用的做法，若皇帝不希望某個嬪妃懷上子嗣，便會說「不留」。

服侍嬪妃的宮人得令後，則為嬪妃備好熱水，將妃子清理幹凈並檢查無誤後，方可讓妃子休息。

若曰「留」，則不做清洗，以提升懷上子嗣的機率。

只見帝王諷刺地笑著，眼裡還浮沉著黑。

看來是不滿意了。

良久，帝王卻說道。

「留。」

懷元青發覺自己的耳朵很好使，即使與養心殿有一段距離了，也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

雖說聽牆角非君子所為，但他聽到的第一句就是「留還是不留？」，讓他沒忍住豎起了耳朵。

許久沒聽到回答，懷元青原本安定著的心提了起來。

他細細回想了一番帝王說話的聲音，發現似乎帶著對痛楚的隱忍。

懷元青心虛了起來，他相信以前他和老婆是有實操經驗的，但現在，他既沒了理論知識又沒了肌肉記憶，剛才完全是隨著本心而動作的。

「留。」

僅一個字，懷元青放下了心。

看來他服侍的很好，還能留在宮裡繼續陪伴帝王。

正想著，又聽見了帝王在吩咐宮人抬浴桶來。

於是懷元青也向宮人表達了洗浴的訴求，劇烈運動使得出了不少汗，黏黏的感到不舒服。

卻遭到拒絕，說是明日才能洗。

懷元青：？

嬪妃不能抱著帝王溫存併入睡就算了，還不能洗浴。

皇宮規矩真是既繁雜又離譜。

等下次見到老婆，他一定要吹耳邊風，改革掉這些破規矩。

懷元青又聽見了養心殿里水花拍濺的聲音，不自覺聯想著水珠從帝王布滿紅痕與指印的肌膚上滾落的情景。

喉嚨滾動，紅著臉，默默翻了個身。

越是想著不去聽，卻越是聽得清晰…

*

翌日，御書房。

帝王坐上冰涼冷硬的紫檀椅時，面色微不可查的變了下。

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荒唐。

明明知道那是前來殺他的刺客，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將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之地。

從欺身而上開始，大氅底下的黑色便衣，錯誤的性別…假選侍大搖大擺，毫不遮掩。聿承川有無數次機會治罪或揭露他，卻清醒的沉淪。

真是瘋了。

甚至現在，還因擔心假選侍身份被發現而給他賜了遠離原先臨棲閣的鳳梧殿，以及換了一撥宮人侍奉，來為刺客打掩護。

當帝王反應過來時，指示已下達。

「等等——」

聿承川出聲叫回李總管。

卻在對方疑惑詢問時沉默，最終擺了擺手讓他去辦。

眼前，是翻開的天書。

「王爺遂派出刺客喬裝成選侍，趁著侍寢機會成功刺殺皇帝。」

成功…刺殺麼。

不是昨晚…那會是什麼時候？

既然是身體虧空而暴斃在床，想必刺客還會多次前來。

帝王合上天書，漫不經心想著。

…他只是將危險放在眼前罷了。

鳳梧殿。

懷元青已梳理了一遍原主記憶，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進了一步。

黑衣閣接委託基於兩點。

沒誠意的不接，沒把握的不接。加之幾乎不存在它沒把握的委託。

所以至今從未失手。

原主昨晚前去刺殺帝王，若不是他中途穿越而來，恐怕此時皇宮正進行著權利變更。

懷元青決定回趟黑衣閣。

皎月樓為京城第一大花樓，隸屬黑衣閣，是其獲取、傳遞信息的一個重要場所。

黑衣閣總部就隱匿在其間。

黑衣閣主殿。

懷元青翹著二郎腿，囂張靠坐在高位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扶手。

沒半點身份會被揭穿的擔憂。

「先拖著，王爺要是問起…」他吩咐著心腹，「想辦搪塞他。」

黑衣閣承諾，自委託被接之日起，一周內完成任務，昨天只是第二日。

直接退掉委託，一是會毀黑衣閣聲譽，二是擔心王爺會尋其他法子謀害帝王性命。

老婆身為帝王，警惕性卻不高，還是需要他為之保駕護航。

「是。」心腹應道。

懷元青方才是悄無聲息離開皇宮的。

竟一點沒驚動御林軍。

或許是肌肉記憶的緣故，他發現自己能自如動用原主的內力，甚至在使用幾次後感悟更深，使用起來愈加熟練。

嚐試著運轉了一周天後，比原先又雄渾了不少。

這個發現讓懷元青心情很好，畢竟黑衣閣行走於灰色地帶，原主又是閣主身份，懷元青難以脫身，更需要有相應的高強武力來傍身。

講完正事後，他躍躍欲試想運用招式。

於是讓心腹隨他比試幾招，心腹是黑衣閣里實力僅稍弱於原主的存在。

明明是頭一次，卻不顯生疏，動作流暢自然。幾次過招後，招式愈發精進。

精進到超出了原主的水準，游刃有餘起來。

懷元青隱約意識到是自己的原因。或許，他穿越前的身份不太簡單。自信如他，瞬間就對自己原本是個大佬這件事深信不疑。

雖然精進的快，但到達一定程度後明顯感到某種限制。

懷元青收了手。

心腹全然不是對手，一直在強撐著接招，閣主示意停下後，便脫力跪倒在了地上。

閣主的實力更進一步了，深不可測。

不…這不是閣主，卻又是閣主。

作為辦事得力的心腹，各項能力自然不弱，包括洞察力。

但那又如何？

心腹漠不關心想著，他效忠的是閣主，眼前之人也確實是閣主，更何況，實力強勁。

方才的比試中，懷元青使出了全力，招式的攻擊性卻有意避開了心腹。

若未避開，恐怕短短幾息間便會喪命。

「恭喜閣主。」心腹喘氣說。

「嗯。」懷元青應道。

黑衣閣總部隱於京城繁華處，其訓練場所亦在地下暗室。

一旁架子上擺放著各類兵器暗器。

兩人比試時是赤手空拳的。

懷元青走了過去，掃過一眼，隨後拿起長槍，在手裡一陣掂量後虎虎生威揮舞起來。

一揮一收，凌厲破風，很是暢快淋漓。

懷元青又想著找人來比試比試，但閣里實力最強的就是原主，心腹其次。

現在心腹顯然沒力氣再陪他比試。

「閣主，還有一事未彙報。」心腹氣息緩過來後，轉而開始彙報，「近日閣內消息發生了泄露，疑似出現背叛者，目前篩選出了幾個懷疑對象…」

懷元青頭疼，收起長槍把玩起了暗器，「儘快處理。」

「是。」

心腹告退後，懷元青又掠過皇宮重重守衛，悄無聲息回了鳳梧殿。

天色暗了，他還得回宮和帝王親親熱熱呢。